“四川提督榮祿,進帳!”外頭的戈什哈高叫,帥帳簾子一掀開,穿著獅子補服的榮祿就沉穩得走了進來,站到地上,朝著帥案之后的駱秉章行庭參禮,“榮祿參見大帥!”
“起來說話,”駱秉章淡淡說道,手里的書也不放下,“提督所來何事?”
“下官在紅河駐防,奈何石達開不來紅河,正在焦急之時,斥候來報,大帥此處,得了勝利,又有許多湘軍的袍澤才此地,故此過來與眾人一會,”榮祿掃視帳內,和許多認識的湘軍將領微笑示意,那個原本想著出去迎接的參將臉上感情尤甚,不禁笑開了花。
駱秉章冷哼一聲,他雖然是道德君子,海內大儒,可畢竟也是功利心極重之人,見到榮祿似乎有來摘桃子的意思,他還猶可,川軍的一個游擊忍不住嘲諷出聲,“提督大人怕是得了眼紅病吧?也盯住了石達開的人頭?”
榮祿淡然一笑,也不接嘴,只是站在地上,徑直看著駱秉章,駱秉章反而臉上掛不住,對著那個游擊喝道,“無禮!還不退下!”對著榮祿笑道,“手下人不懂事,倒是仲華看笑話了。仲華請坐。”
“無妨,”榮祿微微鞠躬,便在駱秉章的下首坐下,“下官這次來,自然是不敢爭功的,只是想著能盡自己的綿薄之力,為大帥分憂。”
“哦?”駱秉章臉上古井無波,看不出任何喜怒,“仲華想怎么為本座分憂呢?”
“下官毛遂自薦,”榮祿說道,“請纓去勸降石達開!”
幾處峭壁之后的狹小地帶,一堆渾身是傷的太平軍圍坐在一起取暖,一個臉上有個刀疤中年男子匆匆越過人堆,彎腰鉆進了一個破舊的小帳篷。
“翼王,咱們的糧食不多了!”來的是石達開座下的中丞黃再忠,只見他來不及抹去臉上的血跡,憂心忡忡得對著閉目沉思的石達開說道,邊上的一個婦人抱著一個襁褓,“可惡的清妖還在外頭寫著投誠不死的字,煮著菜肉在外面引誘兄弟們!”
說到菜肉,那個抱著孩子的婦人喉結滾動了一下,隨機用渴望的眼神看著面帶倦色的石達開,原本百戰百勝,所向無敵的天國戰神,這會子走下了神壇,似乎也變成了束手無策的凡人,“沒想到咱們被困在了這個地方,老曾呢?”石達開問宰相曾仕和。
“他胸口中了一箭,這會子剛剛睡下,不過這缺醫少藥的,怕是,”黃再忠嘆了一聲,“就看著他的造化了。”
“咱們走南闖北,一路橫行天南,從天京又打到了這大渡河,”石達開睜開了眼睛,“想為了兄弟們建立一個基業,沒想到倒是把兄弟們帶進了死胡同,困在這地,動也動不得,想想實在是對不起兄弟們。”外頭一個傷兵忍不住呻吟出聲,一聲不拉得鉆入石達開的耳朵里,石達開看著那個婦人抱著的襁褓,臉上露出溫柔彷徨的神色,“若不是還有這么一個骨血,我早就投清妖去,給你們一個活路了!”
“翼王!”黃再忠見著石達開如此沒了斗志,忍不住叫喊出聲,聲音里悲憤無比,“天京失落,天王升天,幼天王和忠王英王被清妖凌遲處死,江南的霸業一敗涂地,兄弟們就是想著和翼王一起,再建天國,這才和翼王浴血奮戰到了今天,翼王你這么說,對得起外面那些死不瞑目的兄弟們嗎!”
石達開默默不語,過了半響,這才長嘆一聲,“罷了罷了,咱們準備幾日,等到清妖沒防備的時候突圍出去,若是不成,就死在這地方罷了,也全了我這個天國翼王的本分!”
“翼王千歲!”外頭的一個親兵高聲喊道,聲音里有著咬牙切齒的憤怒,“清妖營里來了一個人,已經被我們捆起來了,請千歲下旨,讓我們殺了這個狗賊!”
“什么?來了一個人?且慢!”石達開沉思片刻,立刻開口,“不許殺,天國的勇士什么時候怕單槍匹馬的清妖了?帶進來,一個人過來,想必是有什么事兒!”
“這?是!”
石達開叫那個婦人退下,整頓好了衣服,不多會,一群太平軍推著一個臉上帶著淤青的年輕人進了翼王的小帳,那個年輕人呲牙了一會,被人推在地上,跪著對著凝視自己的石達開笑道,“翼王如此待客之道?卻是無禮了些。”
石達開道:“各自對戰,算不得什么客人,你是何人?”
“本人,四川提督,榮祿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