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誰多嘴,沒幾日,市面上就把豫親王府里頭的話都傳的活靈活現的,有贊許的也有鄙夷的,就如同有一個黃帶子就在茶館直言:“這八旗子弟,又是世襲的鐵帽子王,這每年的出息都是那么多,還談這些?不知道當年的老豫親王多鐸會不會氣的從墳里面跳出來!嘖嘖嘖,丟了勛貴的顏面!”
義道被氣的半死,那一日用拐杖敲打了幾下本格,又大罵不許他再出門,隨即就病倒臥床,連送恭親王出門的力氣都沒有了,恭親王訕訕出門,坐在西洋馬車上,對著坐在對面的文祥道:“若是真的要修鐵路,建火車,這銀錢可真是海了去了。⊙頂頂點說,..”
聽弦而知雅意,“是,王爺的意思是?”文祥若有所思得對著恭親王道,“這事兒,咱們軍機處不管了?”
外頭天色已暗,伴當拿著燈籠走在馬車外頭,一明一暗的燈光照著恭親王沉思的面孔顯得有些琢磨不透,恭親王搖了搖頭,“這事兒,你也瞧見了,大家伙都不太贊成,就別那些御史們,還有皇上的老古董老師們了,如今看來,宗室八旗都不太贊成,只不過皇太后對著鐵路的事兒謹慎微,不愿意一下子就得罪許多人,就選了她以為極為聽話的兩地,來的操辦一番,這苦心實在是難得了。”
“太后做事素來謹慎,但是卻又如羚羊掛角,難以琢磨,如今成了交通部,不是開天辟地頭一遭嗎。”
“是頭一遭,我以為這交通部不過是鴻臚寺一般,拿出來榮養功臣的。沒想到太后就為了鐵路,免了穆揚阿的掣肘,這才設了交通部,”恭親王慢慢到,“去年的樣子你還記得嗎?那時候就想著別讓太后拿了戶部尚書的位置,沒想到太后以退為進。輕輕巧巧得新設了一個交通部,了不得啊。”恭親王長嘆一聲。
“鐵路之事,我原意無可無不可,不過是類似官道、輪船,多一個工具而已,能辦自然好辦,辦不了也沒什么壞處。”恭親王轉了轉右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只不過,我也不愿意這交通部再由著太后自己管著了。”文祥聽到這句,臉色一變,“軍機處者,統領內閣諸部,兵部的事兒我不好插手,這原本也是應該,本朝君臣之隔,比前朝甚嚴。皇上新登基,又沒有親政。這兵部的人和我不對付,園子里能睡得安穩些,可這交通部,尚書也罷了,給穆揚阿也無關緊要,只不過是七部之末。可若是這整個部都不聽使喚,那要軍機處做什么?寶鋆這人雖然有些混不吝,可一句話是的對,若是將來皇太后各部的事務都直接插手,軍機處遲早要變成內閣一樣。靠邊站喝茶養老,文山,這不是我想要做的事兒,”恭親王長嘆一聲,微微有些疲倦,想到太后對著鐵路乾綱獨斷的樣子,就隱隱有些不舒服,“在其位,謀其政,我做這議政王,領班軍機,就不得不和皇太后掰扯清楚咯。”
文祥默然,卻又不能多什么,只是看了看水晶玻璃外頭的夜色,暮色沉沉,仿佛自己的心情。
暗室之內,一個胡子拉碴的年輕男子黯然坐在圓桌邊上,桌上擺了一碟花生米和幾根蘿卜干,還有一壺上好的汾酒老白干,那個男子沉默著喝了一杯又一杯,一杯又一杯,等到一壺酒喝完了,桌上的下酒菜都還沒動過,男子打了個酒嗝,仰起頭,“老王!”
外頭就跑進來了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朝著年輕人道:“老爺,的在。”
“沒酒了,拿酒來。”那個年輕人懶洋洋的道。
“可是,老爺,您都喝了好幾斤了,這老白干可是傷胃的緊,”老管家愁的直搓手,“這飯菜也不用,可怎么了得啊!”
“啰嗦!”坐在位置上胡子拉碴,雙目無神的男子一聲低喝,“我自己不知道自己的酒量?還要你多嘴。快拿進來!再不拿來我可就出去喝了!”
那個管家無法,卻又不能再給他拿酒,撲通一聲跪下,嘴里已經帶了哭腔,“老爺,您可不能這樣啊,福晉雖然去世了,可您還有這一大家子呢,還有格格和阿哥呢,若是您有個好歹,這武家的子嗣要誰來照顧,這家業靠著誰來蔭蔽呢!”
到兒女,武云迪似乎有了些清醒,“大姐兒和子在那里了?”
“他們被國太太帶到承恩公府里了。”那個管家垂淚道,“前幾日在府上,格格著了風寒,國太太瞧著不妥當,又帶回到她府里去照顧了。”國太太是對貞定夫人富察氏的民間尊稱。
“去了國太太那里,我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再了,這些酒算的了什么!若是能解我憂愁,這酒也不算白喝!”武云迪惱怒得道,怎么這酒越喝越清醒,反而醉不了?若是能醉死,看到帆兒的樣子,也值得一喝了!“別廢話了,拿酒來!”
那個管家不敢違拗,只能是抹淚站了起來,剛剛站了起來,身后悄無聲息得走進了一個人,管家看見那個人,又垂手站住,那個人悄悄搖搖頭,“去拿來吧。”
武云迪聽到了聲音,眼睛瞇著看著暗處,醉眼稀松,卻不知道是誰,只是覺得是一個旗裝女子穿著,朦朦朧朧之間仿佛依稀相識,武云迪刷的站起來,神色又驚又喜,“是帆兒嗎?你終于回來了!”
武云迪大步走向前,一把拉住那個女子,把那個女子轉過來,就著燈光一看,一下子心就涼了半截,不是帆兒,是馮婉貞。
馮婉貞掙脫了武云迪的雙手,走在桌前,臉色潮紅,看著桌上的狼藉默不作聲,武云迪摸了摸臉,把臉上的水滴抹去,冷冰冰得道,“你怎么來了?來這做什么。”
“我來做什么?”馮婉貞依舊是面容憔悴,而且比去年看上去更是孤苦了不少,“我也不知道我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