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消息一出來,我就知道必然和南邊脫不了關系,威海道可是湘軍出來的老部署,所以一開始,我就知道是你的手筆,之后你又跳了出來,要讓雪琴好看,”胡林翼看著曾國荃,“老九,你和我說,在這里無妨,是不是你的意思?”
“委實不是我的意思,”曾國荃搖搖頭,“我一直以為是大哥的意思,說起來,彭玉麟原本也是忘恩負義的,”曾國荃說著有些恨恨,“大哥當年這樣子的器重他,把整個湘軍的水師都交給了他,從來不疑有他,但是他被中樞看中,一躍成為北洋水師提督,這一下子就和大哥生分了,且不說這原來湘軍的水師老部下多有貶斥的,就連我舊日想安排幾個得力的人進去,他都推三阻四的,潤芝兄,我說實話吧,這事兒我不知道,我原以為是大哥出手的,如此我也是順水推舟落井下石,恰逢其會而已,而且說實話,老弟看著北洋水師提督那個位置,確實是心動的緊,如今有這個機會,豈能不動手?”
徐長庚今日演的是徐謙,只見他唱了一段西皮原版,“劉玄德他生來儀表英俊,抱經綸仗仁義果有才能,倘若是他能夠執掌此郡,滿城中眾黎民≠∴定受厚恩。”
“你想的不錯,可是你大哥在金陵,你就永遠別想去要北洋水師的位置!”
胡林翼一語剛剛落地,徐謙邊上青衣的糜竺就開口接唱:“諸公不必心煩悶,西聽我糜竺說分明,你若要將徐州讓他掌定,必須要想良謀讓他應承。”
“潤芝兄怎么這么說?”曾國荃微微驚訝,“我難道還比不上彭雪琴?”
“論軍功,自然是你這個血戰金陵的功臣為先。論資歷,也是你,雪琴可是還沒任過督撫的重任,可是啊,老九,這不是論資排輩的時候。你以為,你那個大哥坐鎮江南,堪稱江南王,當年的吳三桂怕是都沒有這樣保舉何人就是任用,彈劾何人就即可貶斥的權勢!滅國之戰,得了如今的公爵之位,洋務肇興又在兩江,這樣轟轟烈烈的權柄,如今做了幾年兩江總督了?”
“這?”
徐謙繼續唱道:“為此事終日里我焦愁煩悶。這件事好叫我無計可行!”
“如今馬上就同治七年了,”胡林翼聽著徐長庚的唱詞,手在茶幾上打著拍子,“算上先帝的時候,也有十三四年了,兩江總督做了這么久,京師之中有兩江王的稱呼,你以為沒道理?”
“可安徽有江忠源。江西有沈葆楨,”曾國荃反駁道。“這兩個人可是和大哥不是一條心的。”
“糊涂,”胡林翼搖搖頭,“沈葆楨雖然是林文忠公的女婿,家世淵源聊得,可也是從大帥幕僚里頭出來的,江岷樵更不用說。就是湖南團練出身,這兩個人可是實打實的湘軍之人,你真以為就像表面一樣,兩人對著大帥不服氣,日日彈劾你滌生兄?我就問你。你真以為左督也是和曾公不和?”
曾國荃似有所悟,“這幾個人都是干臣,自然有自己的一套辦法,雖然有所分歧,可也不會如此難看,也不會將關系搞得如此之僵。”
“這一切難不成只是為了避免中樞猜忌不成?”
“不然你以為,就算曾公交出了數萬的湘軍精英,還能穩坐兩江總督的位置?”胡林翼搖搖頭,曾國荃果然不是什么當官的料,日后有機會,還是讓他單純擔任武官罷了,“彭玉麟為何遠離曾公,無非是避嫌!好么,如今出了這出好戲,彭玉麟是要真的投向一方了,但是必定不是重新倒向曾公。”
戲臺上的徐謙幾次禮讓不成,反而十分高興,一捻須,唱了個西皮搖板,“好一仁德劉使君,可算得當世第一人,但愿得他領受徐州郡,免得我晝夜里費力勞心!”
胡林翼看著曾國荃,“如今就看中樞怎么處置,”胡林翼的聲音里透著幸災樂禍,“不過就算怎么處置,我瞧著你這個念想也是白費心思,就算給誰,都不會給你,說來朝廷也是極好了,”胡林翼有些唏噓,“且不說這四川到兩江,都是曾公保舉的人,如今重要的總督里頭,也就是官文在直隸總督任上,別的都是漢人擔當著,就算如北洋水師,中樞也是用人不疑,讓彭雪琴擔任著,這樣的氣度,從仁宗皇帝以來,實在是不多見了。”
“那潤芝兄還說我怕是做不得水師提督!”
“十二鎮原本就是湘軍為底,淮軍、左軍、楚軍等摻雜之,這就是曾公的班底,你這個曾公的親弟弟,又想著把持水師,你們到底要干嘛?這物議還是要計較的,再說了,若是你得了這個水師提督,曾公必然是要上折子去位的,那可真是買櫝還珠了,水師提督可以有很多,兩江總督可只有一個,還有,你也別指望能統帥十二鎮去西征新疆,這必然也是輪不到你。”
“什么?”曾國荃以為這率領大軍西征平叛是退守之道,沒想到胡林翼甚至覺得曾國荃就連這個統帥的職務也撈不上,“潤芝兄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吧。”曾國荃怒氣沖沖。
“不是瞧不起你,你以為比之僧王如何?怕是不如吧,僧王可是和洋人打過仗的,這都死在了新疆,你以為你去就能平定?且不說新疆是個火坑,掉進去,一時半會出不來,”胡林翼繼續說道,這會子戲臺上徐謙已經請了劉關張出來,再三行禮,“我以為,本次西征,必然要選一個帥才,而且是經歷過洪楊之亂的!”
“那就是左李,還有潤芝兄了?”
“我不成,李合肥只是巡撫,且年輕的很,怕是鎮不住那些驍勇悍將。”
“那便是左倔老頭子了?”
“說不定的事兒,”胡林翼站了起來,“程長庚這出戲演的不錯,老九,你且看看,說不定就有心得,我還是那句話,你在地方如何,太后不會計較,功臣的待遇總是還有的,到了京中,若是再不謙卑一些,怕是會得罪不少人,你接下來要好好想想,自己既然沒戲唱了,那就叫個好,讓別人好好唱下去。我先回屋了。”
曾國荃腦子里混亂的很,也不知道戲臺子上唱的是哪出,叫了伴當進來,“這演的是啥?”
“程長庚的戲,讓徐州!”
上一張之中應該是十二月,還沒過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