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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蕭旋凱進宮面圣畢,這一路上聽人長吁短嘆,聽的最多的,便是柳伯言殉國了的消息。
回到侯府,換了素衣素服,駕馬來到磬醉酒鋪子,由人畢恭畢敬的引路,上樓來找魏楚欣。
此時正是晌午,外面昏昏暗暗下著小雨,屋里陰冷又泛著絲絲潮氣。
喜兒坐在門口小杌子上守著,看見蕭旋凱走了上來,連忙起身行禮,要進屋去稟告,被蕭旋凱擺手叫退了。
魏二在屋里和魏楚欣說著知心話,姐妹二人正說道:“這次就是死,我也不和曹紳回去了,父親回來若不同意,楚兒好歹要替我多勸勸……”
一抬眼,見蕭旋凱掀簾子進了來,魏二就忙咽了下話,站起身來,朝蕭旋凱行了個禮,適時退了出去。
屋里魏楚欣坐在原處沒動,抬眼看著對面站著的蕭旋凱,換了素服,衣服被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淋的半濕。
蕭旋凱看了看魏楚欣,見她也穿著素服,鬢發上一支珠翠不戴,又環顧四周,但見著窗欞前書案上半攤半卷著一幅畫像,走了過去,將那畫像拿在眼前,看了半日。
外頭雨點砸在青磚地上不疾不徐,屋里靜靜的,兩人誰都不曾說話。
一時蕭旋凱將畫軸卷好,勒上錦帶,放進了袖子里,回過身來,對魏楚欣道:“回來晚了,陪我去他靈前上柱香吧。”
正站在房檐底下避雨的伙計們,眼見著兩人從樓上走了下來,都忙不迭的給行禮,有殷勤遞披風來的,有在旁給打傘的,也有拿避雨的大鍛硬檐帽子來的。
走到鋪子門口,蕭旋凱將魏楚欣抱放在前面,隨后也躍上馬來,將她護在懷里,駕著馬往京里單獨為柳伯言設的靈堂來。
靈前香火不斷,幾個官家女侍跪在兩側燒紙。
蕭旋凱和魏楚欣在柳伯言牌位前燒了香。
蕭旋凱又把袖子里的軸畫拿了出來,掛在一旁,對著柳伯言的牌位說話。
提起以前的事,蕭旋凱道:“那年我和楚兒才成親不久,有人密報說看見你同楚兒在夜街上私會,我帶人過去,正碰了個巧,那是第一次認識了你,說句實話,當時氣的我真想扯過你來,摁在墻腳,狠狠給你幾拳教訓一頓,我的女人你也敢惦記,只不過礙于面子,強自忍住了。后來吩咐人前去查,說你是柳家伯字輩族親,在隋州時就對楚兒有意思,這我便記住了你。”
“再后來鄉試,下面的人遞名冊過來,也是巧了,隨手翻看一頁,上面就有你的名兒,小肚雞腸的,當即拿筆就劃了去,后來柳家大姨母托母親讓把你錄上,楚兒當時懷著瞳兒,向我說情,還吵了一架。”
“等下榜的時候,聽說你在榜上,還是不信,吩咐人拿你卷子來查看,當真是有點機變的歪才,從那時起才對你改觀了些。”
“等你同虞昱前去北元關時,知道你是條漢子了,半年時間學會胡語,一年時間做到赫連丞身邊親信,這份能力,我比不上你。假意通敵,甘愿承受世人唾罵,受國人胡人兩邊夾板氣,這份氣度,我也比不得你。當日楚兒深陷惠州,生死未卜,我給你書信,感謝你不遺余力護楚兒平安,這份情誼,我記在心里。”
“本預想著等戰爭結束后,回京請你喝酒,只天有不測風云,現下雖陰陽相隔,只這杯酒,還是要敬柳二叔!”說著,吩咐人拿酒來,斟了一杯,用雙手恭恭敬敬的捧著,遞放在靈堂案上,又自斟一杯,敬過柳伯言牌位,飲盡杯中酒。
一連敬了三杯酒,待到香臺里香煙燃盡,外面雨聲停駐,才拜別出了靈堂。
走了出來,魏楚欣同蕭旋凱說:“他臨走的前一天晚上,對我說:明明是咱們先認識的,憑什么蕭旋凱后來居上?這輩子一就這樣了,下輩子你是易了容也好,改了貌也罷,就是托生成男的,我變成女子咱倆也得湊成一對了!”
蕭旋凱聽了,點了點頭,看著她的眼睛,道:“好,如果還能有下輩子。”
雨停了。
春夏日之交的雨,站不住。
一時蕭旋凱駕著馬往侯府走,走到半路,魏楚欣問他道:“你帶我去哪?”
蕭旋凱道:“回家。”
魏楚欣聽了,回頭問他道:“回那個家?我家在靖州,一年前侯爺不是厭棄了我,將我攆出府去和我恩斷義絕了么?”
蕭旋凱將她環在懷里,耍無賴道:“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不記得了?”
人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眼下仗打完了,他也不用板著一張臉擺主帥的威嚴了。魏楚欣看著他又同以往和自己嬉皮笑臉了起來,便往出推他道:“當日梳兒和石榴可都在場的,你還想耍賴皮怎的?你們蕭家望族,侯府高門,自不是我這靖州魏氏庶女能高攀得上的。與其在高門大戶里受拘束生悶氣事事不如意日日不順心,還不如被人一紙休書給攆了出來。想我也不是窮的吃不上飯要靠人養活靠人接濟,可算是出了火坑被人掃地出門了,現下那人又一時新鮮過來接我,我就這么沒皮沒臉,人一過來相接,就巴巴的跟人回去不成。”
蕭旋凱在一旁笑聽魏楚欣說著,一邊幫她捂著冰涼的手指尖,一邊道:“侯府是火坑?”
“是。”
蕭旋凱道:“是?”
魏楚欣甩開他滿是繭子的爪子道:“別這么和我動手動腳的,當日連和離書都寫了的,還以為你是我男人呢?”
這話不說則已,一說反倒提醒了蕭旋凱,不由分說,宣示主權般的,照著她臉頰就親了一下。
魏楚欣才不客氣,揚手甩給他個巴掌,正打在了臉上,清脆一聲響。
“你敢打你夫君?”這一下挨得實實在在,一點不摻假。
“誰是我夫君?我夫君在靖州呢,去歲定的親事,今年年底就完婚。你以為天底下就你這么一個兩條腿的大活人?我魏三姑娘鋪子開著,生意做著,就算是人老珠黃,也有男人不嫌棄呢!”
“這話當真?”
“怎么不當真,以為我逗你玩呢!我可不傻里傻氣的當什么貞節烈女,你可以寵人,也可以換了那人,承蒙侯爺指教,我也學會了這條真諦,有錢能使鬼推磨,我也寵幾個小白臉來過往后的日子,豈不逍遙自在。”
見她說的鄭重其事,蕭旋凱一時真信了幾分,環著她更是不肯松開了,她爭強,他就順著她扶低。
夫妻之間,沒人在時什么話不說,蕭旋凱就朝著她耳畔,商量道:“那魏老板看我長的行不行,我是個老實本分的人,不挑吃不挑穿,又有力氣又有本事,劈柴挑水那什么,沒有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