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翎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曾憶點頭,“不錯,你我出自巫醫之家,自然是一聽就明白其中的道理。當年林妃為爭寵愛,用藥物強行催產。母體,子體皆有損傷,看似得了一切,實則輸了一個徹底。這事雖然隱瞞了下來,當年替她接生的御醫也死無對證,但是其實皇上心底也是清楚的。”
也許一開始不清楚,后來必然是清楚的。
只是儲君之位,關乎于國之根本,想要中途換人,談何容易。
曾憶感嘆道,“其實這一場爭端說不上誰贏誰輸,就拿林妃來說,雖然被封做了皇后,得了一切,但是太子殿下自幼體弱,皇上寄以厚望,那些年,皇后不敢掉以輕心,對太子殿下悉心培養,但是太子體質太差,常年服藥,皇后也是操碎了心,這些年身體也是多病纏身。說起來實在是得不償失,也難怪吳貴妃生了旁的心思。”
薛翎問道,“既然太子殿下生來體弱,為何皇上許他出征?是因為皇后過于好強,反而斷了太子性命嗎?”
曾憶感嘆道,“你猜的不錯,那一年關邊戰爭,太子拖著病體請纓,皇上擔憂,特地讓各大世家前往戰地相助,這些都是有前因后果的。其實細細深究起來,江陵王心里不甘,也是可以理解的。”
薛翎說道,“原來如此。”
同胞兄弟,明明自己無論資質和體質更適合,只因為對方用了歪門邪道獲得了一切,換成誰處在江陵王的位置,都會生出不甘心的心思。
曾憶點頭,“正是如此,江陵王足月所生,身體強健,已經是太子不能比,偏偏又天生聰慧,文韜武略,智謀才學不在話下。太子與江陵王日漸長成,這種差距日漸明晰,朝中也漸漸的開始暗暗波動起來。太子十歲那一年,因為一場風寒,纏綿床榻足足兩個月,而同歲的江陵王在接待外臣的時候表現出異于常人的才智,引得朝中上下夸贊不已,也正是因為此事,有朝臣提出太子體弱,終是難當大任,不如另擇身體強健,品質優良的皇子改立,并沒有人提及江陵王的名號,但是那種情況下,所有人腦海中出現的人選幾乎都是江陵王,這個提議一出,在朝中便激起了千層浪,皇后心底有了防范,皇上也是感慨萬千,當即駁回之后,將那位提出來的朝臣貶至偏遠的地區,而而江陵王也正是這一次之后,心底也有了怨恨。朝中的氣氛越發的微妙,太子病愈之后,這事便無人再提,但是有些事情一旦發生就會有些嫌隙再也揮之不去。有人對江陵王憤憤不平,也有人對太子頗有微詞,皇上為了下定決心,便提前下了旨意,讓尚且年幼的江陵王前往封地。”
薛翎說道,“皇上為了朝堂穩定,在襁褓之中就冊封了剛剛出生的二皇子為江陵王,將封地定在了極遠的江陵之地,其實已經表明了意思。”
“正是,”曾憶說道,
“皇上替太子完婚之后,卻遲遲沒有替江陵王定下婚約。仿佛遺忘了遠在江陵之地的兒子。直到那一場戰事,江陵王主動請纓。而后,太子也主動請纓,這才有了后來的事情。”
薛翎沉默了,那一場戰事,偏偏活下來的是江陵王。
即便沒有這些緣由,太子和普通藩王之間孰輕孰重也是十分清楚明白,但是有了這些緣由,這種矛盾便能上升到難以調節的地步。
事情果然比她想象的更加復雜,朝堂之爭,果然恐怖如斯,非生即死。
曾憶說道,“皇上的態度已經很明顯,太子是一個江山的根基,更換太子,朝中動蕩,無法想象,故而沒到必須做出抉擇的地步,皇上絕對不會聽取諫言。這事情根本就沒得商量,而皇后隱瞞了太子的身體狀況,皇上一直不知道,太子身體差到這個地步,也是讓太子早死的一個緣由。”
薛翎說道,“所以,太子身死之后,這種矛盾便瞬間到了頂峰。皇上即便知道太子生前隱瞞,但是也會懷疑江陵王為了爭儲君之位而暗中使計,這種懷疑一旦烙在心里,便再也揮之不去,”
薛翎停頓片刻,“只是,當時這種情況為何會這樣巧合,你可猜到其他原因?”
曾憶點點頭,又搖搖頭,“猜到一些,但是又不太確定。若是我確定了,再告訴你不遲。”
薛翎點頭。
曾憶繼續說道,“朝中大臣越是支持江陵王,皇上越是心里跟扎了一根刺一樣,那樣的情形,絕對不會冊封江陵王為太子,但是提議冊封皇長孫為皇太孫的,也被皇上駁回了。這十余年,看起來相安無事,不過到了現在,已經到了必須作出抉擇的時刻了。”
將近二十年,國無儲君。
朝中的猜測和分歧也越發的明顯,從皇長孫日漸長成,這種分歧已經到了必須有一個解決之道的地步。
“從你方才所言,皇上心底應該是更傾向于嫡系所出的皇長孫,從前沒有冊封,也是因為長孫殿下年幼,看不清資質,而且擔心年歲太幼,變數太多。如今長孫殿下長成,皇上為何放任這種矛盾激化?”
曾憶說道,“其實即便我不和你說這些,你應該也已經知道,皇上當年將你姑母賜婚給江陵王的緣由。”
不錯,薛翎自然是早就猜到了。
皇帝賜婚,用意有二。
其一,明面上給了薛家嘉獎,不管如何,祖父也是為了救皇子而死,于情于理,皇帝也必須給江陵的巫醫世家一個交代。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是,徹底的斷了江陵王奪儲的心思。
皇帝推崇巫醫世家,但是巫醫再尊貴,也終究抵不過仕途貴族。
巫醫在朝中毫無根基,這門婚事定下,江陵王取了巫醫之女,便少了姻親這一條路。
這樣一來。也算是告訴朝中上下,皇帝的用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