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光,壓在記憶最深處,始終不愿想起。可是,在這個細雨紛飛的深秋,我突兀的遇到了他。
周末的傍晚,我失魂落魄的站在街頭,任憑秋風吹起我單薄的外衣,任憑冰冷的雨滴打濕雙眼。
我想見四歲的女兒悠悠,來到約好的地方,卻撲了空。為了見到女兒,我已經依照婆婆的意愿跑了好幾個地方。
最后通了一個電話,讓我在地下商場的入口處等待。
等了整整兩個小時,天已經漸漸變黑,身上已經濕透了。再打過去電話,一直都是占線的忙音。我雙手蒙住臉,眼淚從指縫間流出,冰冷的臉頰一如我破滅的希望。
抬起頭望著雨霧蒙蒙的天空,嘴角是微笑的樣子,原以為仰起頭,就可以忘記憂傷,可是眼淚毫無預兆的流著。
“媽媽......媽媽......”甜甜的清脆的聲音在身后叫著。
要離開的腳遲猛然頓住,驀然回頭,在人群中尋找那個令我魂牽夢縈的幼小的身影。
是一個穿著粉色連衣裙的小女孩一邊叫著一邊投入一個女子的懷里,媽媽抱起她,爸爸給她撐著傘,一家人向相反的方向去了。
我失望的在人群中搜尋著,婆婆是不會帶悠悠來見我了。我啞然苦笑了。離婚時,婆婆說要用女兒來折磨我一輩子,她怎么會輕易就讓我見到悠悠呢。
神思有些恍惚,感覺渾身虛脫了一般,蹲在地上好一會兒,才整理好失魂落魄的情緒準備離開。
地下商城的樓梯是粗糙的青色大理石,有些陡,雨水浸泡的有些滑。
一整天奔波等待,令我心力疲憊,才下了幾個樓梯,腿一軟,腳下滑了一下,身體失去重心一頭就沖著底部栽了下去。
這么陡的樓梯栽下去不死也會摔殘了吧。我絕望閉上眼睛。
預料中的疼痛沒有來,飄搖墜落的身體頓住了,身體被一雙有力的臂膀牢牢抱住。
抱住我的人身子晃了晃,最終隨著我一同失去重心跌了下去,顯然是被我撞下去了。中途這一暫緩,兩個人滾落在樓梯上。
我一米七五的個頭,雖然身材有些單薄,但是摔下去的力度還是挺大的。
睜開眼睛,頭還緊緊的貼在一件灰色的毛衣上。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救我的人長什么樣子,就已經聽到有個女子驚呼:“世卿......世卿......”聲音里明顯的有關心和驚慌。
有力的臂膀松開了,我被人扶起來,慌亂的抬起頭,一個背影窈窕的中年女子擋在身前背對著我,正給一個高個子男子整理衣服,她并不怕臟,用手拍去沾在男子衣服上的雨水。
顯然是他救了我。
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含著詫異看向我,我愣了一下,竟然是他!我嘴唇干澀,沒有叫出他的名字。
多年未見,此時,我卻狼狽不堪的出現在他面前。我倉惶低下頭,抿住嘴唇不知道該說什么。
就在我琢磨是該悄悄走開還是上前跟他打個招呼時,中年女子轉過身,瞪著一雙長了幾絲魚尾紋的丹鳳眼,狠狠剜了我一眼:“你怎么搞的?走路不長眼睛嗎?”
她的眼睛跟他真像,應該是他的親人。我連忙理了一下凌亂的頭發,囁嚅的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哦,不,謝謝您……您……沒事吧?”
煙灰色的毛衣上有幾團水漬,唇角洋溢著溫潤如水的暖意,深秋的天氣似乎也變得溫暖了。
被他這樣看著,我稍微平靜的心再一次慌亂起來,不敢看他,低垂眼簾目光無意識的盯著他毛衣上的水漬,手也不知該放在何處,臉頰熱得火燒一般。
“我沒事。”他走過來擋在中年女子的身前,抬手指著青色大理石的臺階上方,“媽,浩兒還在那兒呢!您先帶浩兒回家。”
“從那么高的樓梯被你撞下來,怎么可能沒事兒?”女子極力控制音高,但是我能感覺到對我的指責和對兒子的疼惜。
我順著他的手看過去,臺階上方,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兒小手扶著樓梯護欄,眨著漂亮的眼睛清脆的叫了幾聲“爸爸,爸爸......”瞧見我正在看他,頑皮的吐出舌頭沖著我做了一個鬼臉。
中年女子審視了一下,看他笑吟吟的果然沒事,瞪了我一眼,“世卿,最好去醫院檢查一下。”說完又不甘心的瞄了我幾眼轉身去照顧臺階上的小男孩兒。
“蕭然,你沒事吧?”他走過來打量著我,唇角微揚,暖洋洋的笑意很溫潤。
手指拂過我的額頭,一縷散落在臉頰的頭發順到耳后,“蕭然,怎么會把自己搞得這么狼狽?”
為什么如此狼狽?多年的困頓怎還能用語言訴說?我低下頭,即使如春天一般的和煦也無法驅散眼底酸澀。
我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隨后溫和地說:“跟著我。”
聽到熟悉的話,神思被拉回到多年前,他也是這樣拉著我的手,說著相同的話。
那年我十八歲,讀高三,他是我的語文老師。
從未想到多年后還能再見到周老師,也從未料到,再見時我還是如多年前一般狼狽不堪。
那時,唯一的親人奶奶還在身邊,可是現如今,奶奶去世了,而我想見一眼在世間唯一的親人我的女兒悠悠都是如此困難。
忽然感覺自己撞到了一個堅實的后背,原來就在我神思恍惚中周老師已經拽著我來到商城電梯門口,而我未能及時剎住腳步,撞在了他后背上。
我慌亂的抬起頭,看到周老師微笑著深深的看著我,眼睛里有溫潤,也有我看不透的凝重。
電梯門開了,周老師再次握住我的手,他手心里的力度,令我有些許的不舒服,我有些拘束不安,低下頭再不敢直視他。
“蕭然,你到底經歷了什么?”坐在商城休閑區的茶座,周老師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