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媽媽不由嘀咕起來:“你把所有的錢買成了一個債券,也不怕這個債券償付的時候出問題?”
“媽媽,你忘記啦,是你跟我說中國公募債券零違約。”
“我說的那是過去,又不保證未來。”左媽媽急于撇清。
左宇大度一笑:“我哪兒有那么倒霉。我向來都是走大運的人。”
電話掛斷之后,左媽媽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她才有六十幾萬的資產,買債券的時候,最多5萬就封頂。
一朝被典當行咬,她本來就謹慎的投資心,如今堪稱步步如履薄冰。沒想到左宇這個憨膽大的,竟然敢將全部身家賭在一支企業債上。
左庸聽說這件事后,直接搖起了頭。
孫清娜逗他:“是不是又有什么喪氣的話想說?”
左庸道:“沒有了。說了也沒用,不如不說。”
自從知道大兒子將全部家當都買了超日債之后,左媽媽就將超日債當作自己的頭號觀察對象。左媽媽通過查公司財務報表,發現超日公司的債務連年贈長,從2008年至2012年間,公司債總規模從1.82萬億元人民幣增至3萬億元人民幣。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并將這個預感告訴了大兒子左宇。
沒想到,左宇是這樣理解欠債的:現在這社會啊,欠幾萬的是窮人,欠幾十萬的是創業者,欠幾百萬的是老板,欠幾千萬的是富豪,欠幾個億的人生贏家。
左媽媽還能說什么。
這一年的五一勞動節,左爸爸決定勞動一下。
他要組織一場家庭聚會。
其實是為了慶祝歐元考上了對口中學的重點班級。
說不上是巧合,對口招生使然,9月份開學,歐元要上的,是當年旺仔讀的那個初中。
而旺仔,早在去年從那個初中畢業。
因為學習成績較差,被剝奪了考高中的資格,直接分流到技術學院,選了一個寵物醫生的專業,當了一名中專生。
面對這個失去當社會驕子的不得已選擇,左宇給小方打氣:將來還可以升大專,升本科的,照樣考研,要是有恒心,當博士也不是沒有可能。
自從旺仔進入青春期,小方越發覺得丈夫左宇的樂觀精神是她的精神鴉3片,明知道最終無用,眼下還得指望它續命。
爺爺組織的聚餐,確認是在孫清娜家進行,小方押解著她曾經的希望如今的痛苦,跟著丈夫左宇一起在約定的時間里到達孫清娜家。
左宇對弟弟左庸的感情是復雜的。
夾雜著妒嫉與羨慕,明面上,還得表現得風平浪靜。
兩家人圍著6人餐桌,旺仔和歐元在歐元的房間里彈電子鋼琴。
悠揚的樂聲中,暖場的小話題已經講完,墻上的鐘表顯示已經超過爺爺約定的出席時間,爺爺本人還未出現。
“爺爺呢?”小方隨口問。
“就是,爺爺平時挺積極的。”孫清娜答。
她倆不約而同用“爺爺”替代“爸爸”。社會語言學將這種稱呼方式謂之“從子稱謂”,情感上來說,無疑是一種暴露。暴露了兩個兒媳婦跟公公之間關系不好的事實。
恰在此時,樓下門鈴響起。
孫清娜小跑著去開門。電話拿起,看到奶奶的大頭像。
孫清娜開完門,笑道:“說曹操,曹操到。”
“大概是去買振鼎雞去了。旺仔在電話里跟爺爺說,他想吃振鼎雞。”小方笑。
不一會兒,電梯到達此樓層,奶奶拉開孫清娜為她打開的房門。換好鞋子,來到客廳,環視三秒,開口道:“怎么,你們爸爸還沒有到?”
一屋子人稀稀拉拉地搖頭。
“你們爸爸比我還早出門,就算是去買振鼎雞,也早該到了。我還怕我來晚了他講我呢。”
一屋子人茫然四顧。
“你們坐著,我出門去找找你們爸爸。”左媽媽褪掉拖鞋,換回鞋子。
左宇還要繼續講他未講完的笑話,左庸慢悠悠站了起來,沒有說話,只是走向了玄關。孫清娜知道,他這是也要下樓去找他爸爸去了。
剩下的3個大人,在孩子們的音樂聲中,各自移開目光。
過了約一刻鐘,左庸、左媽媽和左爸爸三個人說著話回來了。
“爸爸,你跑哪兒去了?我們都很著急。”左宇揚聲問道。
孫清娜接過左庸端著的雞湯,想來是爺爺為了貪便宜,用了一個足夠裝5碗的鍋買了2碗雞湯,結果人家看鍋大,給了3碗的量。
連鍋帶湯,走久了,就重了。加上另外購買的一只雞。爺爺大約中途坐哪里休息了。
左宇的甜嘴巴并沒有讓左爸爸露出笑容,他看著左宇的面孔,道:“小庸,快去用碗盛一下。”
大家以為左爸爸順口喊錯了名字,都沒有在意。
這頓聚餐,最亢奮的當屬左爸爸。可是,左爸爸卻是在座的人中,面色最沉靜的。
他坐在餐桌兩頭男主人、女主人的其中一個座位上,兩手搭在餐桌上,面前是他也愛吃的振鼎雞,眼前是他的兩個兒子及其兒子,他自己眼神凝重得仿佛要公布大事。
孫清娜幾次掃過左爸爸,均生出疑惑,覺得今天的他跟平時不一樣。
最后還是歐元開口了:“爺爺,你身體不舒服嗎?”
左爸爸將目光對準歐元:“錢,爺爺沒有身體不舒服,爺爺就是有點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孫清娜和左庸目光在空中相遇,倆人眼中俱是一驚。
“兒子,爺爺剛才喊你什么?”左庸問兒子。
“哈哈哈,爺爺,我叫什么?”歐元笑哈哈地問爺爺。爺爺剛才喊他“錢”,其實班級里,他喜歡的一個女生也這么稱呼他。
“你是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嘴巴動了幾動,沒說出來,自己笑了。
在座的每一位,在那一刻都明確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爸爸,你是不是腦中風了?”左宇問。
“冊那。”左爸爸笑罵。
“我認為應該趕緊去馬路對面的醫院看一看。”左庸道。
“冊那。”左爸爸繼續笑罵,“你們觸我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