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長安

第二章 甩掉

天邊月明如鏡,地上燈市如晝。

掬星湖里,蓮花燈飄滿湖面,猶如盛開的朵朵蓮花。

幾艘小船穿梭其間,其中一艘坐著靈芝和太監們。

“靈芝姐姐,公主笑了沒?”

太監小狗子、狗腿子、狗東西、狗屁紛紛問靈芝。

靈芝嫌惡脧了四個“狗”太監一眼,罵道:“TM的,你們是豬腦子嗎?”

四個“狗”太監不服氣,但不敢還嘴,只能在心里嘀咕:TM的,公主給他們每個人都取了“狗”名,他們怎么會有豬腦子?要有,也是狗腦子啊!

關于這個“TM的”,它有來歷:這是十七公主的口頭禪。

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宮女太監們天天跟在公主身邊伺候,哪個不會跟著罵幾句“TM的”?但這是只有公主才可以罵的,平常公主不在的時候,靈芝也會在他們面前罵幾句過過嘴癮,別說,罵完還真TM的舒爽!而他們這些小太監就只能在心里罵。

別說他們了,就是其他皇子公主娘娘們,也沒人能堂而皇之罵這三個字的,萬一罵了被皇帝知道,就會被教訓一通,說什么沒教養,皇帝心情不好時還要遭殃吃板子,但十七公主罵,皇帝就會夸贊她天真爛漫真性情,純天然璞玉去雕飾……皇帝心情不好,聽十七公主嘴里飆出這三個字,就會舒展眉頭哈哈笑說:“小十七,真是朕的開心果啊!”

沒見過皇帝這么缺……偏心眼的爹!

皇帝這么寵愛十七公主,不過是因為她母妃是向貴妃,而向貴妃除了十七公主,再無其他子嗣,皇帝便越發寵溺了十七公主。

“公主在岸邊,隔這么遠,你們都看不見,我怎么看得見?TM的,你們還是不是狗了?”靈芝一邊伸長脖子朝著岸邊亭子里公主的方向看去,一邊數落幾個太監。

幾個太監嘴角一抽。

狗腿子忍不住提醒靈芝,說道:“靈芝姐姐,狗的優勢是鼻子比較靈敏,可沒說狗的視力有什么特別好的。”

狗屁想起什么似的,興奮說道:“對對對,比如狗突然興奮地沖向一坨‘夜來香’,一定是它先用鼻子聞到氣味,而不是先用眼睛看到的。”

“狗吃‘夜來香’的時候吃得特別香,閉著眼睛都吃得津津有味,不就是因為狗鼻子靈敏,聞著香嗎?”小狗子正兒八經分析。

狗東西提出疑義:“這‘夜來香’是不是只有狗鼻子聞了才香啊?”

“平常還真沒特意聞過。”

“這還需要特意聞嗎?你們平常出恭的時候,它不就主動往你們鼻子里鉆?”

“我鼻子里一般都會塞兩顆澡豆。”

“我去,澡豆不是用來洗手的嗎?”

“那你往鼻子里塞什么?”

“干棗。”

“那是公主出恭時的小零食,你竟然偷吃公主的零食……”

“我沒吃,我就是塞鼻孔了,避臭。”

“放屁,你騙誰?鼻孔辣么小,干棗辣么大,能塞得下?”

四個小太監嘁嘁喳喳,吵得不可開交。

靈芝恨鐵不成鋼打斷他們罵道:“你們只是叫狗名,又不是真的狗,一提到屎就把你們激動的,能不能有點出息啊?”

小太監們這才安靜下來。

“咦,靈芝姐姐,我怎么覺得公主不開心呢?”隨著狗腿子的提醒,大家都看向岸邊。

亭子里,十七公主跟一尊泥菩薩似的坐著,一動不動。

這說明公主很不高興。

“公主不是說只要我們坐游船下水,她就會很開心嗎?”小太監們想不通。

“游船,我們是坐了,可是我們還沒有下水啊!”靈芝靈光一閃,騰地站起身,使勁搖晃起游船來,小太監們被搖得東倒西歪,紛紛喊了起來:“靈芝姐姐,別再搖了,再搖我們可就掉下水了。”

“你們看你們看,公主她動了動了……”靈芝興奮地指著岸邊。

公主不但動了,還站起來了。

狗東西最機靈,一個翻身就落了水。

隨著水花濺起老高,靈芝和太監們果然聽到公主的笑聲。

“公主笑了笑了,大家快表現啊!”

隨著靈芝一聲鼓動,小狗子、狗腿子和狗屁紛紛“落水”,靈芝也跟著掉下湖水,公主已經笑得前仰后合,整個湖畔都飄著她的“哈哈哈”的笑聲。

千金難買一笑,他們從幾個“狗”太監變成幾只落水狗也值得了。

湖水中掙扎的靈芝和小太監們突然一凜:公主是笑了,可他們幾個人不會游泳啊!

“不好了不好了!翻船了!有人落水了!”湖畔,人們奔走疾呼。

“救命……啊……”湖水中撲騰的五個人也一邊呼救一邊嗆水,一邊嗆水一邊呼救。

楚明珠收起笑容,罵道:“你們是死人嗎?還不下水救人!”

話音落,空中幾道黑影紛紛跳水救人。

隨著幾聲“噗通、噗通”的響聲,楚明珠不可思議朝月空中看了看,這無遮無擋的,他們到底是怎么藏身的?

皇帝的這些暗衛可真是厲害,神出鬼沒,你完全感覺不到他們存在,他們卻又如影隨形。

燈市上原就人山人海,出了這么一件熱鬧,人群已經密集圍攏過來,將湖畔圍得水泄不通,遮擋了楚明珠看向湖中的視線。

楚明珠拍了拍掌,掉轉身心滿意足走掉。

這下好了,終于擺脫這些狗皮膏藥一樣的暗衛了。

“父皇啊父皇,你這么溺愛女兒我,我都被你老人家養成一個廢物了,什么時候才能獨立自主嗎?是時候出來鍛煉鍛煉……”楚明珠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迅速跑走。

太好了,終于自由了,就讓本公主享受一下無拘無束的滋味吧!

楚明珠一口氣跑出燈市,看著街道,一時呆呆。

這一個月,全長安城的人大抵都云集到燈市那邊,就為了幫她這十七公主慶祝及笄,其他街道人跡稀少,這才什么時辰,店鋪竟都打烊了。

楚明珠看著一扇扇緊閉的店門,不由意興闌珊。

TM的,到底是誰過及笄禮嘛!

也不是所有店鋪都打烊,有些店鋪就是專門做夜市的,比如南風館。

楚明珠已經站在南風館門口空白的大牌匾前,不可思議地想:這可怎么招攬生意?

皇帝那么多兒子中,唯有一個是因紈绔遭人口舌的,那就是六皇子楚英。

數年前,六皇子被皇帝封為蜀王去了封地,不料卻是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帶頭非法打獵、踐踏百姓莊稼,手下官員勸諫,他就拉住人家一頓毆打,以致官怒民怨,遭到御史大夫彈劾,說他身為皇子卻游獵沒有節制,侵擾百姓和官員,阿諛奉承就高興,違背意愿就發怒,喜怒無常,知法犯法,有損天家英名。

親兒子如此不成器,皇帝深感羞辱,奪了六皇子的“蜀王”封號,本來要將他貶去僻遠之地,奈何經不住六皇子母妃楊妃苦苦哀求。

這楊妃是前朝帝女,亡國公主,而讓她亡國喪家的正是大夏。

又因為,楊妃和皇帝還是表親的關系,兩人的祖母是同胞姐妹,分別是已亡國的北周衛國公的第七女和第四女。

正是這些千絲萬縷的聯系,皇帝對楊妃頗為憐惜,最終饒恕了六皇子,并將他召回京城親自教導。不過六皇子頑劣成性,已成脫韁野馬,依然不改吃喝玩樂的紈绔本性,皇帝政務繁忙千頭萬緒顧及不暇,也很無奈,只要他不傷天害理,違法亂紀,也就睜只眼閉只眼,由他去了。

六皇子也吃一塹長一智,胸無大志,一心享樂,倒也逍遙自在。

后宮這么多兄弟姐妹中,十七公主被皇帝寵溺,恃寵而驕,性格與六皇子頗為投契,所以六皇子這個兄長很愿意帶著自己的混賬妹妹,在皇帝老爹不知情的情況下,做些出格的事情,比如將她打扮成個小哥哥,偷偷帶去望花樓耍一耍。

望花樓為了招來客人,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門口那叫一個花團錦簇熱熱鬧鬧,第一次跟著六皇子去望花樓見世面的十七公主就被望花樓門口的氛圍迷住,實際上哪一個經過的人不心里癢癢,想著一旦踏入望花樓大門就是通往人間天堂呢?

而這南風館就不一樣,低調得讓人懷疑繞過這個空白的大牌匾后莫不是鬼城?

所以,來的都是熟客吧?

“臥槽,十七妹!”

果然是熟客啊,熟得都要焦了。

楚明珠扭頭,有些尷尬地看著她的七姐。

七公主不是每次出行都很低調,而要看出行的目的地。

南風館是個低調的的地方,來南風館也就不宜高調,所以七公主身邊就帶了一個喬裝打扮的小宮女翠鳳兒。

七公主領著翠鳳兒一副“你可被老子逮到把柄”的姿態殺到楚明珠跟前。

“小十七,你可真行啊!你竟然跑出宮到這種地方,父皇知道嗎?”七公主話里酸溜溜的。

“我有暗衛保護,七姐你說呢?”楚明珠說著,抬頭作勢看了看月空。

暗衛是皇帝的親衛,十七公主出宮如果帶了暗衛,自然是皇帝給的。

七公主也抬頭看了看天空,雖然天空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但在宮里人眼中,皇帝的那些暗衛就是會隱身術,能躲在空氣里。

“殿下,暗衛在哪兒呢?”翠鳳兒還在仰望,嘴里喃喃,被七公主扯了扯衣角制止了。

皇帝的那些暗衛都兇巴巴的,現身必要見血,雖然他們也不可能殺公主,但她的南風館之行不就暴露了嗎?

“十七妹,真是好巧,你也來南風館吃酒啊?咱們一起吧!”七公主說著熱情勾住了楚明珠的肩,好歹有個墊背的,不料楚明珠卻將她的手拿開。

“七姐是在開玩笑嗎?吃酒去酒樓不香嗎?來南風館難道不是為了找小倌?哦,對了,有小倌陪著吃酒,那的確更香。”

“同道中人啊,十七妹!”七公主驚為天人給楚明珠豎了個大拇指,整個人也放松下來,“十七妹你之前來南風館,去的是清館還是紅館?吃酒作陪叫的是清倌還是紅倌?”

清館里住的都是清倌,紅館里住的都是紅倌,清倌賣藝不賣身,紅倌就……什么都賣。

這些自然都是六皇子哥哥毫無保留跟楚明珠分享的。

楚明珠大笑三聲,沖七公主說道:“什么清倌紅倌,我不知道啊!我可從來沒有到過南風館。”

“那你今天……”七公主一怔。

楚明珠笑吟吟說道:“我今天就是專門跟蹤七姐你來的!沒想到七姐你竟然到這種地方來玩耍,要是父皇知道了,不知道會不會生氣,哦對了,父皇和母后最近正和三姑姑三姑父議親,打算把七姐你許給武德表哥,要是七姐你來逛南風館被三姑姑知道了……”

七公主不由頭皮一麻,翠鳳兒已經開口求道:“十七公主,你可行行好,千萬別告訴皇上……”

真是豬隊友,不打自招。

七公主惱怒給了翠鳳兒一巴掌,罵道:“翠鳳兒,你胡說什么?”

七公主說著轉向楚明珠,賠笑道:“十七妹,是誤會,我就是路過南風館,這南風館是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我又從來沒有進去過,對吧?”

“那七姐你就趁著現在還沒有許婚趕緊進去玩一玩,要是回頭嫁給了武德表哥,你就不能玩了,那武德表哥老愛吃醋了!七姐玩得開心一點哈!”楚明珠拍拍七公主的肩,笑哈哈走了。

看著楚明珠的背影,七公主一口惡血差點沒吐出來。

“七殿下,那我們現在就回去?”翠鳳兒捂著熱辣辣的臉頰,問七公主。

“回去你奶奶啊!”臟話一出,七公主頓覺出了一口惡氣。怪不得小十七喜歡罵臟話,都怪父皇偏心眼,罵臟話也成了小十七一人的特權。TM的,她現在就要罵個比小十七更臟的,他奶奶的!他爺爺的!他十八代老祖宗的!憑什么六哥就可以在望花樓流連忘返,她也是皇室子弟,她憑什么就不能墮落?

“走,余桃那小娼子一個月不見本宮,一定都得相思病了吧?”

七公主說著,大步走進南風館。

繞過空白大牌匾,里頭就是另一番紙醉金迷的天地。

翠鳳兒捂著懷里的一袋金葉子趕緊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