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瑚原本就不喜歡往仕女堆里湊,就是在燕京她熟悉的環境里,她也總是只和清柔、李宜他們在一起玩。
等謝池瑩走了,景瑚覺得有些無聊,就拿出針線做了一會兒。上次那把合歡花的宮扇已經繡好了,又拿摻著金絲的線吧邊沿描了一遍,在日光下看便更是動人了。
從前柯明敘的那塊帕子景瑚也一直隨身帶著,便在上次繡的那盞燈籠旁邊修了一朵合歡,是她在謝家的記憶。
等繡完了花兒,連繡活也不能打發無聊了,她就想起了昨日柯明敘同她說的,小湖里的金色鯉魚的事情。
也許他昨日和她說了這件事,也有叫她打發無聊的意思。景瑚就帶著豆綠往屋舍之后走。
今日的客人大多都在花園里聽戲,或是游園,三房的地界上倒是很安靜。偶爾能聽見一點戲臺子上的鑼鼓聲,也是周圍很安靜的時候。
反正在屋子里也是無聊,景瑚讓豆綠去找管著小湖的婆子要了魚食還有一定偌笠來,省得要打著傘那樣的不方便,就打算坐在湖邊,守湖待魚。
豆綠倒也不客氣,管人家要了兩個箬笠,和景瑚一人一個戴好了,坐在湖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往里面扔著魚食。
永寧郡王府里當然也有養著錦鯉,趙嬤嬤說,景瑚小時候最喜歡看錦鯉搶食,每日黃昏的時候都要乳娘帶著她往潮湖的方向走。
長大了學了別的淘氣,也就許久都不去了。
前幾日見到這些錦鯉還覺得有些新鮮,站在這里喂了好一會兒的魚,今日便不覺得有什么了,還不如欺負豆綠來的有趣,完全只是為了碰碰運氣,能不能遇見柯明敘說的金色鯉魚。
“……早知道方才就問問瑩姐姐這里到底還有沒有金色鯉魚了。我覺得小柯大人是不會騙我的,也許原本是有的,但現在已經沒有了。”
豆綠比她還要感興趣,“奴婢在家的時候,沒事就去潮湖邊看魚,不過從來都沒有看到過金色的鯉魚。咱們家大約是沒有的,可是像謝家這樣的人家,也許真會有這樣稀罕的魚呢。”
“那還用你說。父王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家里,郡王妃和我母妃又總是斗的不可開交,哪有心思去搜羅這些。你再看看謝家的花園,沒有一處不精致,顯見著實很用心的。”
“我們還是再等等吧,就算是在稀罕的魚,它也得出來吃東西啊。誒?為什么我們要兩個人坐在這里喂魚呢,不如去找根釣竿來,你一邊喂,我一邊釣算了,不能便宜了這群笨魚。”
景瑚一邊說,一邊就站起來,轉過身撞進了別人的眼睛里。
她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歡喜了起來的,“小柯大人,你什么時候來的,你怎么在這里?”
柯明敘慢慢的笑起來,伸手替她正了正沒有戴好的箬笠,“才來了一會兒,外祖父讓我過來幫他取一件東西。看見小縣主在這里,因此停步。”
景瑚還以為自己今天大約是看不見他的了,他的外祖父很喜歡他,總是要他在身邊陪著他那些老友說話的。
“小柯大人今天開心嗎?”要她陪著祖母抹骨牌還好,若是要她安安靜靜,乖乖巧巧的坐在祖母身邊陪著她那些老姐妹說話,景瑚是要腳底抹油開溜的。
“怎么這樣問?”他站在景瑚面前,若是在熾熱的日光下,總是會不著痕跡的挪動一下,用自己的身影替她擋住陽光的,是他潤物細無聲的溫柔。
景瑚就故意要跟他說些別的,她背著手,側過了身子,“寧家五小姐,她生的美么?”
柯明敘沒有動,“我恐怕要把我方才的問題重復一遍了。”
景瑚回過頭來,輕輕哼了一聲,“我可是聽說,寧家的五小姐,今日一直纏著你說話的。”
柯明敘笑了一下,好像是在嘲笑她,“寧五小姐生的美不美,小縣主方才和她同桌爭扇,難道還不清楚?外祖父時刻都有吩咐,我要專心聽著,倒是真沒有注意她長的是什么樣子。”
他這樣說話,仿佛是犯了錯的丈夫在同妻子剖白心意一般。不過,他居然這么快就知道她和寧五小姐起了爭執的事情了么。
那他豈不是連她說了什么,做了什么都知道了。
景瑚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干脆問起了他要辦的事情,“小柯大人不是說過來取東西的么?那你不需要親自進去么?”
柯明敘便答她,“看見小縣主在這里,我便讓流雪進去取了。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東西,并不要緊。”
“哦。”景瑚應了一聲,心中竊喜,低下頭想藏住自己的笑容,輕輕的踢著腳下的小石子。她還想再和他說說話,想順便問候一下自進了謝府之后就沒了音訊的周老先生。
就聽見柯明敘說話,“小縣主還是安安耽耽的坐在這里喂喂魚吧,這樣的錦鯉,其實釣上來也沒有用,不要白費力氣了。”
可是她本來也沒想把它們釣上來如何如何啊。
“不是都說中了暑么?還在這里坐著,跟這些‘笨魚’較勁,就不怕更難受么。”
這只是景瑚和謝池瑩為了脫身而找的借口,沒想到他居然也知道。
景瑚就擺了擺手,“沒有中暑,只是不想在那里呆著罷了。”景瑚忽而福至心靈,“小柯大人不會也是找了借口溜出來的吧?”
“算是吧。陪著外祖父的故友說了一日的話,到底還是覺得有些累的。只是老師還在那里,他性子直,我也怕他和別人意見不合起了齟齬,畢竟不好。”
景瑚便道:“小柯大人每日可真辛苦,像在帶孩子似的。”
他的話接的很快,“此刻不也如是嗎?”
景瑚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我才不是孩子呢,就算是孩子,我也比周老先生年紀大些,他才是最不聽話的那個。”
聽完了她的話,柯明敘很快笑起來。不是平日里那種令她如沐春風的微笑,而是令他整個人都很放松的,很快意的笑容。
她難得見柯明敘笑的這樣開心,好像整個人都舒展開了一樣,不必再堅持著在世俗中所學到的規矩和禮法,只是真的覺得開心而已。
令她突然想到了她十歲那年,在江南的外祖母家第一次看到曇花在夜間開放的時候。此時當然不是夜間,柯明敘也不可能像曇花,但是在這一瞬間,她就是莫名的把它們聯系到了一起。
明明只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她有些不明白他為什么覺得這樣開心。
說起來,來謝家之后的這幾日,他好像整個人都放松了許多,是發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