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織錦繡

第十章 五百兩

這時候,何家眾人,除了一些仆從外,少爺和姑娘們都小,大少爺在自己院子里養傷,二少爺不慣于和女眷爭吵,也不會爭吵,這個時候,要是當家太太許氏還在,定然能罵的溫家找不著北。可是,女眷里面沒有身份足夠的,這口氣,眼看只能咽下了,錢姨娘是越想越惱。

這個時候,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正是英華又開口了:“本來,這個時候,不是我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開口的時候。可是,我是何家嫡出的姑娘,我母親去了,哥哥們還沒有娶親,何家女眷里面沒有領頭的人,自然我只能替我二姐姐說幾句話了。”

這個話倒是有禮,按照規矩,內院的事情,肯定是當家太太或者少奶奶們做主,但是,各家情況不同,嫡出姑娘們打小就開始管家理事的,也是常有的事情,論理也能支持家務。所以,何英華雖然年幼,這身份上確實足夠的。

溫家二太太不由得點點頭。她今日倒是沒有想到,這個素日里也見過的,何家驕縱的嫡出四姑娘,遭遇大變之后,竟然有這一份能為,剛剛幾句話擠兌走了上門來的豪強蔣亮,甚至讓混不吝的蔣亮賠不是,現在又站出來為姐姐討公道,真的是不可小覷。可惜了,何家已經是要敗落了,縱然何家四姑娘再怎么有才,再怎么出彩,畢竟是一個姑娘家,以后的婚姻不會好的,誰家會真的因為才能娶妻呢?對親這個事情,多是結兩姓之好,門當戶對,有多少是考慮才能的?再說了,女子的才能有什么用呢?又不能考狀元,又不會出將拜相?

何英華見溫家二太太認同,就開口說:“當初結下這一門親的時候,我們何溫兩家可是請了媒人,看了生辰八字的,都沒有了問題,兩家才開始議親,甚至最后定下婚事。定親之后,我二姐姐規言謹行,安心等待婚期,這品行剛剛連二太太你也是認可的。可是你們家在我們何家遭遇劫難的時候,突然冒出來八字不合的說法出來,這天下誰人能信呢?”

溫二太太心里說,這話說的是道理,可是,心里贊同,嘴上溫二太太卻不能說:“四姑娘說的有道理,這事情確實是溫家的不是。但是,這事情是我們老太太親自定的,我們家幾位大爺,太太們哪里敢違逆老太太?”

溫家搬出來孝道來說話,何家也不能說出來一個不字,畢竟,這個天下,孝道最大,是公認的。就是何英華也在心里點頭,這個溫家二太太是一個厲害的,這幾句話說的,倒是讓她找不到錯處來,這溫家比蔣家看起來還要難對付。

溫二太太接著說:“我們溫家也是講道理的人家,我們因為不好違逆老太太的心意,前來退親,確實是我們家的不是,所以,我們家當初來定親所送來的東西,我們一概不要了,甚至,為了補償何家,我們特意送來了五百兩銀子,還有些許薄禮來,還請何家見諒。”

說完,溫家二太太讓開,讓手下仆從將禮盒抬出來,其中當先一抬的就是整整齊齊碼好的銀子。

這五百兩銀子擱在沒有出事前的何家,還真的不夠何家的主子們打賞下人的,可是,對于現在捉襟見肘,連給大少爺看病都缺銀子的何家來說,確是一筆巨資了。

溫家二太太看著目光變了的何家眾人,臉上不由得露出來鄙夷之色,何家還真的是窮透了。先前這江南四大綢緞商之首,銀子如山似海的何家居然現在連五百兩銀子都看在眼里,真的是破落透了,怪不得大房太太死活都鬧著要跟何家退親,溫家的大少爺怎么能娶這樣窮酸何家的庶出之女?

看到溫二太太臉上毫不掩飾的鄙夷,何家眾人更是憋屈的要死。何光輝眼睛里面隱隱有淚波晃動,錦衣玉食出身的何光輝,打小就沒有為銀錢操心過,如今,父親母親去世后,這半年來,他不得已走出書齋,和大哥一起處理生意上各種事務,每天疲于奔波,不停變賣家里各種東西,被銀錢逼迫的都要喘不過氣來,這一刻,他是多么悲痛?

劉姨娘更是一口血堪堪要吐將出來,一文錢難倒英雄漢,這真的是目前最深刻的體會,溫家退婚也就算了,現在還拿銀子羞辱何家。可是何家能怎么辦?當初溫家和何家定親,溫家已經下了訂,出了三千兩銀子的禮金,還有若干首飾,衣料,古董字畫玩器等,這些東西,本來是許氏發話過來,都給了劉姨娘收起來,將來好作為二姑娘何菁華的嫁妝中的一部分。可是誰能想到,何家會有這樣大的變故?

為了能還債,臨時管起來家務的劉姨娘帶頭把自己手頭上所有的積蓄,甚至是二姑娘何菁華的嫁妝,還有溫家給的那些聘禮,都給拿去變賣了。現在溫家是說了,不要聘禮了,其實溫家就要聘禮,此刻的何家也是拿不出來的。

劉姨娘除了悲憤,還有濃濃的愧疚,她對不起女兒何菁華啊。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丫鬟扶著一身白衣的二姑娘何菁華突然從內院里出來了。

何菁華臉色蒼白,冷著臉,從懷里拋出來一個錦囊,直接走到溫家二太太的面前,扔到了她臉上:“這是你們溫家給的定親信物,拿去吧,別臟了我的地兒。”

看著眼前這個雖然一身孝服,卻依然難以掩飾其周身端莊文雅的氣韻,秀麗多姿的身段,清麗難言的容貌,俏生生的漂亮姑娘,溫家二太太心里嘆了一口氣。論理說,當初溫家費盡心力,請托多人,求得了大少爺和何家這二姑娘的婚約,真真是溫家占了便宜。

那個時候,何家可是江南四大綢緞商之首,何源還是蘇城商會的會長,皇商,同京城有千絲萬縷的關系,甚至還打通門路送了家里嫡出的大姑娘進了宮,成了皇帝的女人。這一層尊貴,使得何家雖然只是一個商戶,但是,卻使得蘇城甚至江南的官員們沒有一個敢低賤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