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飯極豐盛,自從李家老夫人當日抬了那一只箱籠,事后又補了聘禮之后,金家的飯桌便十分豐富起來。
這一點倒讓金秀玉極為滿意,金林氏愛財、愛占小便宜,又好精打細算,卻從來不會委屈了家人的生活質量。
事實上,金秀玉一直覺得這位便宜母親身上很有一些矛盾的可愛之處。
金老六小酒抿得“滋滋”響,金林氏嘴巴吃得油光光,只有李婉婷如坐針氈,一塊牛肉嚼了半天仍未下咽,不時地在碗底下偷偷看對面的金秀玉。
只見她夾著一片蓮藕,眼睛卻直直地盯著碗里的米飯,明顯處于放空狀態。
“金媽媽。”李婉婷極小聲地叫了金林氏一聲,待對方有了回應,便拿嘴巴努了努。
金林氏順勢看去,伸了筷子在金秀玉碗上一敲。
“叮”一聲,驚醒了金秀玉。
“吃個飯,又神游到哪去了?”
金秀玉也不說話,心不在焉地扒了幾口,突又放下碗筷,對李婉婷道:“你奶奶可是要那姨娘教你女紅?”
李婉婷撇嘴道:“什么姨娘?不過是個姑娘罷了!”
“姑娘?”金秀玉一愣,這大允朝不都是管妾室叫姨娘的么?
金林氏插嘴道:“什么姨娘姑娘的?”
小婉婷撅了嘴道:“是哥哥的一房小妾。”
“哦——”金林氏長長地哦了一聲。
金秀偷偷看了一眼金老六的臉色,暗嘆到底還是古人今人思想差異,憑金家再如何家風獨特,到底金家二老還是土生土長封建男女,對于三妻四妾都是見慣了的常態,毫無抵觸心理。
“娘,為何妾室會稱為姑娘?不時都叫姨娘的么?”
金林氏倒轉筷子,在她腦袋上敲了一記,道:“虧得是在家里。若是叫旁人聽見了,又要笑話你人事不知。姨娘雖不值什么,到底還是正經的妾,也算有名有份。姑娘,明面上是妾,說到底不過是個侍寢的,連個姨娘都不如。多有那從良的青樓女子,好容易脫了火海,過了門也不過是個姑娘,不過是跳到另一個火坑罷了。主人家若是高興,隨手賞了人也可,發賣出去也可,只是那小命兒,卻不值幾個銅板呢。”
金秀玉聞所未聞,又是一番吃驚。
“好端端,為何提到這個由頭?”
小婉婷又把李老夫人要她學習女紅的事說了一遍。
金林氏撇嘴道:“李奶奶也是老糊涂了,便是外頭請個繡娘也使得,沒的糟踐了你這小姐身份。”
金老六伸筷子點了點她面前的盤子,說道:“背后莫嚼人舌根。”
金林氏自知這丈夫很有些文人的迂處,也不敢與他爭辯。
“若是請繡娘,奶奶必是請個嚴苛的,倒不如就讓那人教我。一個姑娘,卻不敢把我怎么樣呢!”姑娘的身份叫金林氏一貶低,小婉婷反而上來了底氣。
她可是李家正經小姐主子,一個小妾罷了,還是身份最低賤的,與奴仆無異。這樣的人教才好呢,可不敢訓斥自個兒,到時候還不是自己要如何便如何?
“誰說不是呢!不過是個妾,教女紅倒也罷了,阿喜女孩兒家,原也該學習針線上的活計。只是卻不必拘了自己,萬貫家財放著呢,還怕嫁不出去么!”
哪有這般教導女孩兒的?若將來人家沖著錢財娶了阿喜,日子能過的和氣么?
若是金秀玉心無雜念的,必要如此這般駁金林氏幾句。只是如今她滿腦子都是金林氏方才說的“侍寢”二字,心下亂糟糟如同幾百只螞蟻在爬。
金老六只瞇著眼睛,看了一眼女兒金秀玉,意味深長。
中飯吃罷,金秀玉將碗一推,道聲:“娘,你且收拾著,我同阿喜說幾句話。”說著,便拉了小婉婷出來,直奔西廂。
進了屋,關了門,金秀玉將小婉婷按在椅子上,雙手扶著她的肩,鄭重其事地道:“阿喜,嫂子有一樁極為重要的事兒要交給你去辦,你可愿意?”
小婉婷雙眼一亮,興奮道:“嫂子快說。”
金秀玉俯下身,同她咬了一陣耳朵。
小婉婷困惑地道:“為何要這般行事呢?”
金秀玉摸摸她的頭,說道:“大人的心思,小孩兒莫要多猜。你只管照我說的去辦便是。”
她微笑著,輕輕瞇起的眼里,閃過一絲精光。
小婉婷點頭,應下了。
金秀玉忽而想到當日李承之也是這般耳語囑托李婉婷和李越之,結果第二日李老夫人便率眾上門,三言兩語,拍板定下了婚事。
“阿喜,我問你,當日你們哥哥是不是也這般托付了你們一個秘密任務?”
小婉婷嘿嘿笑道:“嫂子可想知道?”
她對于當日自己辦成了哥哥交付的任務很是得意,雖然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功勞,但如今仍是忍不住要同人分享,宣揚自己的功績。但是在說之前,又忍不住想賣賣關子,吊吊對方的胃口。
看穿了她的小心思,金秀玉反而不著急問了,只說到:“既然是秘密,我就不便打聽了。”
果然小婉婷便著急起來,拉住她的衣袖道:“嫂子,我只偷偷告訴你一個人,你可千萬莫同其他人說。”
她用力地拉著金秀玉的衣襟,金秀玉也就勢俯下身子,將耳朵貼了過去。
實際上也與她所料不差,不過是李承之吩咐他們,回去同李老夫人串氣,他在這邊過夜,伺機攻破防線,那邊李老夫人便好帶人過來,以討要兒子為名,趁機敲定婚事。
金秀玉一面聽,一面瞇起了眼睛,果然是生意精,一步一步都計算得清清楚楚,節奏把握恰到好處。
只是如今,卻要吊吊他,好叫他知道,老婆不是這么好娶的,她金秀玉也不是這么好哄的。
“我有一事不明,當日你哥哥不是要尋你跟阿平晦氣,你們為何還乖乖聽他吩咐呢?”
說到這里,小婉婷便有些忸怩了。
金秀玉忙道:“我畢竟是外人,若是阿喜有為難之處,不說也使得。以后我便不再問了。”
小婉婷忙扯了她,急道:“嫂子可不是外人!”
金秀玉拿眼睛看著她,準備她一猶豫便露個傷心的神情出來。
小婉婷先想了一想,才怯怯道:“嫂子可知道,當日我哥哥生了病,奶奶才請了風水相士來我家里相看?”
金秀玉點點頭。
“我哥哥素來身體康健,那一日,卻并非生病,而是……而是,我同阿平,在他的茶水里……下了藥……”
她越說聲音越低,金秀玉卻越聽眼睛越大。
“什么藥?”
小婉婷見她神情鎮定,不像是要罵她的模樣,便說道:“我也不知,只是從管師傅那里拿來的藥丸。管師傅藏得很嚴,我同阿平好不容易才弄到一顆。想著看看這藥有何神奇之處,能讓管師傅如此寶貝,便放入了哥哥的茶水中。不想……卻讓哥哥……連發了兩日的高燒……從此便再不給我們好臉色看了……”
說著說著,她便又是懊惱又是委屈。
金秀玉很有些無語。姑且不論阿平阿喜的行為得當與否,兩個混世魔王,本就最為調皮搗蛋,李承之遭了秧,生他們的氣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那管師傅,這是她第二次聽到他的名字,每次都沒什么好印象。先是那暗含春色的畫兒,如今又是莫名其妙叫人發燒的藥物,真不知這是什么樣的危險人物。
她這邊廂想著,那邊廂李婉婷還在接著說。
“哥哥原本已是生我們的氣了,當日我與阿平又撞了他的車,叫他在大街上當眾嘔吐,大大失了臉面。哥哥越發惱火,當場便要教訓我跟阿平,好在我們機靈,跑來向嫂子求救。”
小婉婷一面說,一面便撲上來抱住了金秀玉的腰,嘻嘻笑道:“嫂子,你可是救命的活菩薩,日后我同阿平就賴定你啦!”
金秀玉哭笑不得,說道:“那當日一定是你哥哥同你們說,若是妥善完成他交代的任務,便既往不咎,是也不是?”
小婉婷仰著臉,笑著點頭。
金秀玉拿手指戳了戳她光潔的額頭,佯嗔道:“你這小壞蛋,連同哥哥弟弟算計我,還敢到我家來蹭吃蹭喝!”
小婉婷又摟住她的腰,一面晃著一面笑道:“嫂子,好嫂子,可不能同我計較。”
她雖是涎著臉笑,但因著長得瓷娃娃一般精致,便是做討好狀,也是十分惹人愛憐。
金秀玉一面推著她,手上自然注意著力道,一面說道:“休要耍嘴皮子,辦好我的事才是正經。”
小婉婷豎起三根手指,做發誓狀,鼓著臉,振振有詞道:“嫂子放心,阿喜保證完成任務。”
她同金秀玉處得久了,也學了幾句古今不分的俏皮話。
在金秀玉的催促下,李婉婷沒在金家待多久,便坐了馬車回西市李府。
到了府門前,已是下午申時了。
這個時辰,李承之照例是不在府中的。李婉婷也不動聲色,徑直去了花廳。
李老夫人和青玉等人都在,這個混世魔王大中午跑了出去,幾人猜到她是去了金家,自從認識了金秀玉,這一對龍鳳胎有事只管去找這嫂子訴苦。
如今見她回來了,也不哭也不鬧,痛痛快快便答應了學女紅的事。李老夫人和青玉、真兒等人都是咋舌,暗嘆金秀玉的能量如此之大,這媳婦倒是找了個準,以后定能同她們分憂。
只有李婉婷,默默盤算著,靜靜地等待大哥李承之回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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