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秀玉因懷孕初期孕吐的關系,身形消瘦,一張小臉都凹進去了,兼著前些日,淮安大水,李承之遇險,又有柳弱云、來順等煩心事,à勞得有些過了,至今臉色仍顯著疲憊。
如今她垂著頭,半扭著身,看在李承之眼里,不由升起了一腔的憐惜之情,又因連日來對她的疏忽感到愧疚。
因金秀玉比他小三歲,他素來當做心頭寶一般疼愛,男漢,氣量大,哄哄她倒是不妨的,也不覺得損傷了大丈夫氣概,只是那邊廂,還有倆丫頭瞧著呢,墮了大少爺威風可不妥。
他拿眼睛看了看真兒和hūn云。
hūn云是個傻的,自然看不出他眼中的深意;真兒卻七竅玲瓏,一看她大少爺的目光,就領會了,扯了hūn云的袖,雙雙悄悄退下。
李承之暗贊一聲知情識趣的好丫頭。
轉過身來,見金秀玉仍別扭著,不由暗笑,伸手從背后將她環住,柔聲道:“雙身的人,還這么不愛惜自個兒的身,氣壞了肚里的孩倒也罷了,氣壞了孩他娘可怎么好!”
不然怎么說生意人激n呢,若是尋常人,定是將孩放在一位的,李承之將話反過來說,金秀玉那一肚的氣頓時消下去一多半,只是若是立即給他好臉,又像是認輸一般,因此仍是別著臉。
“不過是個混小罷了,何必為他生氣!你若是真個要收拾他,我回頭立馬給他找點不痛。在你相公手底下當差,還不是孫猴跳不出如來佛的手心?愛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金秀玉忍不住撲哧一聲,立刻又忍住了,板著臉道:“誰說我要收拾他了?那我成什么人了!”
李承之大蛇隨棍上,忙接道:“可不是,娘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見識。”
金秀玉皺著鼻哼一聲,嘟囔道:“誰有大量了,大肚倒是有一個。”
李承之笑出聲來,伸手輕輕地撫ō她的肚皮。
金秀玉“啪”一下將他落,扭了頭,咬著混道:“你道我真是為他生氣么?我是為你生氣!”
李承之一愣:“怎么叫為我生氣?”
金秀玉撅了嘴道:“你說,海運那事兒,你是不是要親自去的?”
李承之點頭。
金秀玉抬手就在他xōn口打了一下,鼓起腮幫,瞪著眼睛道:“我這樣大著個肚,你還要出海么?一出海,至少要幾月能還家,你就狠心將我一人仍在府里?”
李承之道:“怎么叫一人,nǎnǎ、阿平、阿喜不都在么。”
金秀玉剛扭回來的身又扭了回去。
李承之微微怔忡,暗暗嘆口氣,他也知道,妻替他懷著孩,他卻要出海遠行,將這名一大家扔給她,實在有些殘忍,只是此次海運事關重大,除了要打通商業航道,還要訪問鄰海諸國,友邦jā好,以顯示大允繁榮,吸引四海來朝,以達盛況。
這種種關系,都非同一般,他也答應了長寧王,會親身參與。縱然金秀玉有埋怨,也是不得不為之了。
他腦中思緒翻轉,只是抬手輕撫著金秀玉的頭發。
“豆兒,此行無可改,我走后,這一大家只得靠你照料了。”
金秀玉背對著他,咬住嘴混,眼圈泛紅,嘴里卻道:“妾身出身寒én,難當大任,相公還是另托他人的好。”
李承之握住了她的肩膀,柔聲道:“幸而nǎnǎ身體康健,阿平又是懂事的,府中如今也和睦,阿喜經過那王府嬤嬤的教導,必定也會沉靜許多,不再叫你如過去一般à心,我也放心一些。”
金秀玉下混以長扁著嘴,眼眶里淚水滾動。
李承之見她不說話,深知她個xìn的他,又怎會猜不到她的心思,雙手用力,將她身掰過來正對著自己,果然小妻眼中珠淚玉滴。
他心里也有幾分難受,伸手輕輕擰了擰她的鼻,道:“醋壇,如今要改淚壇了么?”
不知是不是他的擰動觸到了某個xù位,金秀玉只覺鼻頭一酸,兩顆大大的淚珠便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她撲進李承之懷里,緊緊抱著他的腰,將臉埋在他肩窩,悶聲道:“偏不讓你走。你自個兒的nǎnǎ,自個兒的弟妹,自個兒照管,我不要替你à心呢。”
李承之也不爭辯,只是撫著她的后背和頭發,在她耳邊輕輕地ěn著。
“好豆兒。好豆兒。”
肩窩上一片濕熱,金秀玉壓抑的哭聲,嗚嗚咽咽。
李承之不語,只是雙臂抱的緊了。
金秀玉哭了一會兒,突然直起身,狠狠地推開了李承之,臉上淚水縱橫,一雙眼睛又紅又腫,卻兇狠地瞪著。
“本少nǎnǎ就歇息,閑雜人等,趕緊出去。”
她這變化過于突然,以至于李承之愣愣的。
金秀玉抓了他胳膊上的衣袖,往外推著,一疊聲說道:“出去出去。”
她力氣很大,李承之沒反抗,竟真被她推起來,往前踉蹌了兩步。
他回過頭,驚愕地張大了眼睛,直直地看著金秀玉。
金秀玉只當沒看見他,站起身來,一面拿了帕捂著臉,一面步走進內室,往拔步huán上一倒,將臉埋在了枕頭里,肩頭再一次輕輕顫動起來。
李承之剛想抬腳過去,卻又止住了步伐,呆呆站了半響,終于只嘆了口氣,慢慢往én外走去。
他前腳跟走出én,后腳內室就摔出一個枕頭來。
“豬頭!李承之是大豬頭!”
這彪悍的罵聲,將正準備進屋的真兒和hūn云都嚇了一跳,忍不住扭頭去看大少爺李承之的神色。
李承之只是腳下頓了一頓,仍然徑直走出明志院去。
真兒和hūn云面面相覷,忙抬腳進屋。
上房的én一直敞著,小夫妻兩個方的對話,兩個丫頭都聽得一清二楚,只是這會卻想不到什么話來安慰主,只好默默地在一旁站著。
金秀玉摔了枕頭,又將臉埋回被里,嗚嗚咽咽,好不悲憤。
倒不知怎么攪動了她的淚腺,這一場哭,竟是綿綿長長,久久不絕。真兒和hūn云直站得腳也酸了。
哭到后來,淚水倒是沒了,只是一聲一聲的哽咽。
真兒小心地說了一句:“少nǎnǎ,別哭了,仔細傷了孫少爺的眼睛。”
金秀玉又是委屈又是憤恨地道:“他娘都沒人心疼了,誰還顧得上他!”
真兒一滯,訕訕地說不出話,無奈地跟hūn云對視一眼。
外室腳步聲動,花兒走了進來,正待張口,見主在huán上倒著,真兒和hūn云兩個在一旁立著,不知是個什么情形,一頭霧水。
真兒正愁沒事替金秀玉分心,見花兒進來,頓時見了救星,拼命地沖她打眼色打手勢。
花兒比hūn云可聰明多了,一點就透,忙說道:“少nǎnǎ,二én上來報,三小姐打莊回來了。”
她說完后,只聽huán里靜悄悄的。
半響,金秀玉慢慢坐了起來,拿帕擋著臉,悶悶道:“已經進府了么?”
花兒聽著她有濃重的鼻音,卻又不敢詢問,只好答道:“車已經在二én外停了,下人們正在下行李,三小姐已經往長壽園去給老太太請安了。”
“好,我曉得了。”
金秀玉抬起一只手沖她擺了擺,花兒福了一福,輕輕退了出去。
真兒和hūn云立刻往金秀玉臉上瞧去,她正好放下了帕,只見一雙眼睛腫得核桃一般,鼻頭嘴混均通紅。
金秀玉惱道:“瞧什么,我臉上長花兒了不成?”
真兒和hūn云聽她聲音不僅帶著鼻音,還有些沙啞,惱怒的表情又有些好笑,不過這個時候,是萬萬不敢笑出來的。
hūn云問道:“少nǎnǎ可要去長壽園?”
“還用問?阿喜回來了,我這做嫂嫂的自然要去望她。”金秀玉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hūn云莫名其妙吃了排頭,懨懨地閉了嘴。
真兒忙道:“少nǎnǎ的胭脂有些薄了,補補妝罷。”
金秀玉也曉得自個兒哭完是什么模樣,便沒多說,起身走到梳妝臺前,由著兩人替她補妝。
hūn云又另外倒了熱茶來與她潤喉。
好容易打扮妥當,眼睛也好看了一些,她起身,帶著丫頭們往長壽園去了。
還沒進園,就聽里面說說笑笑,好不熱鬧,尤其是老太太的笑聲,透著萬分的喜氣。
金秀玉一行人徑直往正院上房走去,一掀簾進去,屋里暖烘烘的。
老太太在榻上坐著,李婉婷挨著塌邊坐了,半個身被她攪在懷里。
李承之在老太太左手邊的椅上坐著,正端了一杯茶往嘴里送,嘴角還噙著一絲微笑。
李越之在李婉婷膝蓋邊上站著,很是稀罕地瞧著他這位龍鳳胎妹妹。
李婉婷本來正跟老太太笑著,見金秀玉進來,立刻起身上前,給她福了一福,脆聲道:“嫂嫂安。”
金秀玉忙拉住她,笑瞇瞇地上下一瞧,見她一身的淺紅襖,頭發梳得清清爽爽,戴了兩朵粉色絨花,頰邊微微帶著一絲笑意,既透著親切,又果然比過去顯得沉靜了。
她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ōō李婉婷的臉道:“果然莊上的飲食差,阿喜的臉都瘦了。”
李婉婷笑瞇瞇道:“阿喜的臉瘦了,嫂的肚倒是大了。”
她一面說,一面便盯了一下金秀玉的肚。
金秀玉刮了一下她的鼻,笑道:“還是個鬼靈激n。”
屋里眾人都笑起來,李婉婷扶著金秀玉就往左邊走。金秀玉卻不露痕跡地側了側身,往右邊走去。
李婉婷微微有些愣怔,卻順著她往右邊走,扶她在椅上坐了。
回到老太太身邊坐下,她再次看了看嫂金秀玉的臉色,然后又扭頭看了看大哥李承之的神情,頓時有點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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