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可憐,可恨
柳弱云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死死地咬著下唇。
金秀玉的心也軟了,她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對干任何一個女子來說,都是最深的傷害,也會是終身的陰影。
當初的柳弱云,不過是一介弱女,的遭遇,對她實在過于殘忍。
但,既然已經開了頭,只有將事情一次性說完,才能有個干凈利落的了斷。
“柳夫人掌管家業之后,生意上雖是她一人做主,但你母親在世時,原本就調教過你經商之道,柳老爺未去時,你又曾掌過家業,照料過外頭的生意。柳老爺去世后,你也并未完全對生意放手,每月里,總要去商鋪巡視幾次,就算是有心擠兌你的柳夫人,也不曾多說什么。”
“那一日,你同往常一樣去商鋪巡視。柳夫人說,有一位大客商,欲向柳家進貨,邀你共同商議。你毫無防備,滿心歡喜地去了。三杯酒下肚,頓時人事不知。當你醒來之后,卻發現,天地從此變色,你的清白就毀在了柳夫人的手上。”
柳弱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的臉慘白慘白,就像具死人的,所呈現的那種森森的顏色。
“那客商便是柳夫人找來的合謀人,他收了柳夫人的銀子,聽了柳夫人的計策,假作生意之名,對你下藥,破了你的處子之身!”
柳弱云的身子突然彈了一下,嚇得金秀玉立時住了口。只見她雙手緊緊抓著的衣裳,手指將布料絞出了一片褶皺。
她臉上血色全無,瞳孔放大,鼻息變粗,整個身子都開始顫抖起來。
金秀玉心生不安,忙對真兒道:“快扶她起來。”
真兒此時覺得不妥,立刻上前去扶,哪知柳弱云渾身綿軟如泥,卻沉重如山,竟是粘在了地上。她費盡了力氣,才將人拖起,推到了椅子上。
柳弱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金秀玉。
金秀玉反盯著她,一字一字道:“那位客商,就是管如意,管先生,?”
柳弱云唇上沁出絲絲血跡,慘然一笑道,“大少奶奶神通廣大,竟將一切都查清楚了。”
她原本就已經單薄消瘦,一身的灰衣,愈發襯得她憔悴如紙,如今又因不堪的回憶喚起心頭之痛,同樣身為女人的金秀玉和真兒,油然而生出可憐與嘆息。
“柳夫人一心要霸占柳家家業,若你是正正經經出嫁的,必要將一部分產業作為陪嫁之物帶走。她破了你的身子,誤了你的終身,并非完璧的你,還如何出嫁?”
柳弱云這會兒軟軟靠在椅背上,令人覺得,她仿佛是一根羽毛,被風一吹,就會飄走。
“她用這樣的卑鄙手段謀害了我,又要將我送去尼姑庵中,無非是為了柳家的家業,為了她的兒子。我恨不得食她肉、飲她血,又怎甘心將母親的嫁妝拱手相送?!”
柳弱云說到恨處,眉目竟都猙獰起來。
金秀玉嘆息道:“于是你設了同樣的局,算計了我相公,一乘小轎進了李府。你知道,只有財大勢大的李府,才能為你提供容身之所,才能讓柳夫人望而生畏。”
柳弱云慘笑道:“少奶奶實在是聰明絕頂。”
搖了搖頭,金秀玉淡淡道:“天下之事,從來不能夠直正埋入塵土,縱使只有半點蛛絲馬跡,也能尋根究底。”
她看著柳弱云憔悴陰郁的臉色,暗嘆果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可憐之人,又自有其可恨。
“少既然將種種前因都已查明,想必后來的事情也不需弱云多言。”
金秀玉點點頭:“我初初進府,便知你來歷古怪,府中上下人等,均冷面相待。”
柳弱云苦笑道:“殘花敗柳,在他人眼中,必是腌臜不堪。”
“他們冷落你,并非因為你的不堪,而具因為你的身份,你素來,都不像是這府里的一份子,素來不像個妾。”
柳弱云微微吃驚道:“我自問言行規矩,恪守本分,并無逾越之處。”
金秀玉點頭道:“不錯,你是規矩。然你是金堂玉馬、豐食華服養出來的高貴氣質,真正的大家閨秀;你的清冷孤傲,與生俱來,身份卑下,卻仍心比天高。”
“污賤之軀,談何高貴。”
柳弱云就如同枯萎了的花,臉上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金秀玉看著她,眼里漸漸涌出來濃郁的失望。
“你是可憐之人。”
柳弱云默然,誰能說她憐。
“可憐,卻更加可恨!”金秀玉咬了牙。
柳弱云眼皮一彈,再次默然。誰又能說她不可恨?
金秀玉倏地站起身來,厲聲道:“你可憐,不過是因為柳夫人的迫害,與你卻無半分仇怨。你算計了我相公,攀上了李家的大樹,卻全無愧疚與感激,反而將這恩情拋諸腦后,虧空賬目也罷,放印子錢也罷,竟還敢串通來順,貪墨河工銀子,你可知,大王莊小李莊十幾條人命都是死在你的手里!”
柳弱云只覺耳邊如洪閭大鐘,聲聲振聾發聵,整個身子都如同風中殘葉,不停顫抖起來。
金秀玉這口氣憋在心里多日,發泄出去,只覺后繼乏力,身子也跟著晃了一下。幸而真兒眼明手快,將她扶住。
金秀玉一手托住后腰,一手扶住了肚子,眉頭皺了起來。
真兒驚道:“可是肚子疼?”
金秀玉臉上肌肉有些緊張,閉了一下眼睛才慢慢放松開來,露了一個道:“無礙,里頭的小祖宗踢了他娘親一腳。”
真兒這才松了口氣,對著她的肚子,嗔怪道,“這樣淘氣,定是個男孩兒無疑。”
金秀玉笑道:“這卻說不準呢,你瞧阿喜是個女孩兒,卻哪里安靜了?”
她話音剛落,那門簾啪一動,一人抬腿便走了進來,嘴里高聲道:“嫂子可是在說我?”
金秀玉吃了一驚,怎么李婉婷突然就進來了。
真兒皺了眉,對著門外喊道:“怎么三小姐來了,也不通報?”
小丫頭慌慌張張進來,惶恐地躬著身子。
李婉婷擺手道:“不干她們的事,是我來的急,不等她們通報便進來了。”她一面說著,一面便看到了坐在旁邊椅上的柳弱云,頓時眉頭便是一皺。
這么一會功夫過去,柳弱云已經從驚惶中緩了過來,臉色卻仍然有些蒼白。
李婉婷看了看她,又轉過來望著金秀玉道,“可是有事兒在辦?我來的不是時候?”
金秀玉略一思忖,沒直說,只道:“春云正在廚房盯著底下人做午膳,她素來粗枝大葉,我不放心,你在這里曾住過一段時日,對此間的奴才秉性最是清楚不過,你且去瞧瞧罷。”
李婉婷多聰明,一聽就知道這是要支她走,可見這屋里正在說什么正經事,不方便叫她聽見。她便乖巧地點了頭,給金秀玉道了別,又掀了簾子出屋去了。
真兒盯著那兩個頭重新守在門外,特意叮囑了一番。兩個小丫頭都誠惶誠恐,說是再不敢馬虎了,她這才轉回屋里。
金秀玉定了定神,望著柳弱云道:“如今你可有話說?”
柳弱云反問道:“少奶奶可知,我要挪用賬目去放印子錢?又為何要貪墨那筆河工銀子?”
金秀玉冷笑道:“我既查清了前因,自然也查清了后果。你種種行為,不過是為了斂財。然你身為李府侍妾,雖不曾錦衣玉食,府中也不曾短了你的花用,若為了生計,犯不著如此險著。你為的,自然還是柳家的家業。”
柳弱云張大了眼睛,像是從來沒認識過金秀玉一般,吶吶道:“從前只當少奶奶小戶出身,無甚見識。當初將當家之責托付,少奶奶竟還要弱云與真兒從旁協助,更將府中賬目也交給弱云打理。弱云只當少奶奶懵懂無知,原來是弱云看走了眼,少奶奶分明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
金秀玉咳了一聲清清嗓子,心中微微有些發虛。她的確不是傻的,那會兒讓真兒和柳弱云幫著,倒不是自己不會管,而是骨子里頭有個懶病兒,圖松快呢。
“少奶奶說的不錯,弱云的確是為了柳家的家業。”柳弱云自個兒接著說了下去。
“那日柳夫人來到李府,少奶奶特許弱云在清秋苑招待。只可惜,名為母女,實如生死仇敵。她素來視我為眼中釘,又怎會真心探望?她來,不過是與我談一樁買賣。”
金秀玉問道:“什么買賣?”
柳弱云突然笑了一笑,說道:“是了,這買賣同李家還有些干系呢。”
金秀玉不解。
“我且問少奶奶,大少爺如今做的是什么生意?”
“海運。”金秀玉剛答了兩個字,才猛然想起,李承之可從來沒跟柳弱云說過生意上的事,況且他出行也在柳弱云離府之后,她會知道李承之是做什么生意去呢?
“莫非,柳夫人同你談的,也是海運生意?”
柳弱云抿嘴一笑,說道:“少奶奶猜著了,正是海運生意。而且,正是大少爺走的這一趟海運生意。”
二卷秋日勝春朝假期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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