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太太和阿喜心目中,這位孫媳fù和大嫂,一直都是厚道人,從來也沒見她在言語上刺過誰。這位楊小姐,不知哪里不入她的眼,讓她反感上了。
金秀玉也說不上來,只是覺著這楊小姐做作得很,哪兒瞧著都不舒服,加上昨日知府大人那古怪似乎還帶著敵意的眼神,心里頭總覺得梗著什么東西。
楊惜君的尷尬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情,很她便重笑了起來,說道:“洪水過處,百廢待興,父親初上任,日日夜夜都在為民計à心,惜君身為女兒,惟有早飯侍奉茶飯,以盡孝道,一時竟來不及設粥棚,只有借花獻佛了。”
金秀玉只是挑挑眉,抿嘴算是給了個笑容。
老太太咳了一聲,道:“楊小姐真是孝心可嘉。”
楊惜君拿帕微微掩了一下混,說道:“百善孝為先,惜君從來都謹記于心。聽說李府家教嚴謹,李大少爺是孝敬長輩,父親也曾在惜君面前夸獎呢。”
金秀玉面露驚疑,道:“知府大人竟向小姐提起過外?”
楊惜君瞥她一眼道:“李大少爺孝心可嘉,父親常常提起。”
“哦?這我倒有一事不明了,知府大人到任之時,外早已遠行,不曾同大人會面,知府大人又怎知外秉xìn?”
楊惜君一怔,一時又無言以對,恨恨地咬住了嘴混。
金秀玉面上淡淡,心內暢,悄悄地遞了個眼神給真兒。
真兒多么伶俐,立刻就說道:“眼看時近中午,金nǎnǎ想必已經備下飯菜。老太太,少nǎnǎ,不如先用午飯罷。”
金秀玉和老太太都說是,一行人都起身準備去金玉巷。
楊惜君顯見得是想說話的,金秀玉卻搶在她前頭開了口。
“楊小姐貴為知府千金,必定衣食激n細。秀玉是蠟燭匠女兒出身,娘家房屋簡陋,粗茶淡飯,不敢招待貴賓。今日便只有告辭了,改日再相請。”
她笑得眉眼彎彎,兩個梨渦深深,楊惜君被堵了口,只好默認了。
粥棚自然要留人看顧,繼續施粥,這事兒不消主們開口,青玉便已經分派好了人手。
老太太一手拉了李婉婷,一手撫著青玉;金秀玉扶著真兒,一同上了馬車,領著一幫下人,揚長而去。
楊惜君冷冷地目送她們離去,眼神陰郁,白森森的牙齒狠狠咬住了涂著鮮紅胭脂的嘴混。
金家小院再次人滿為患,主們自然是坐了桌,熱熱鬧鬧吃飯。
下人們也得吃飯呢,金老六想了轍,拿兩只條凳并排一放,將廚房大水缸上面的那塊四四方方大砧板給扛來往條凳上一架,就是一張現成的桌。
金家一個女兒出嫁,一個兒離家,只剩一對老夫老妻,平日里自然是凄凄涼涼的,就是吃飯也靜悄悄的。
今兒這樣熱鬧的場面可實在不多見,金老六紅光滿面,金林氏卻是笑得滿臉桃花紋都開了。
“娘,傻笑什么呢!”金秀玉實在瞧不下去,輕輕地就給金林氏使了個眼色。
金林氏不顧忌她,反而說道:“你瞧瞧你,還這么不愛惜身,如今可是一人吃兩人補!”她一面說,一面就夾了一塊大大的紅燒肉放進金秀玉碗里。
金秀玉不用吃,看著就想反胃。
幸而李婉婷如今懂事得很,也知道自家嫂的飲食習慣,一筷就把那紅燒肉給夾到了自己碗里,還沖她眨了眨眼睛。
金秀玉笑道:“阿喜也該多吃,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呢。”
姑嫂兩個默契一笑。
老人家飯后易犯困,剛撤了桌,老太太腦袋便已經一點一點起來。幸好金林氏早有準備,將原本金秀玉和金沐生的房間都給收拾干凈了,被褥也都換了的。見老太太有了困意,便吩咐青玉將她扶進屋里去歇息了。
金秀玉雙身,本來就愛困,用完了飯,正午的太陽暖烘烘一照,眼皮也就沉重起來。真兒也扶著她進屋去睡了。
其實老太太和李婉婷施粥,也就是點個卯的功夫,誰也不指望她們真的親力親為。粥棚那邊,青玉自然又多分派了人去照管,一面也是為了金家清凈些,怕吵醒兩位主。
李婉婷是不肯睡的,自有人帶她去逛街市了,東市雖不如西市富貴,繁華程度卻不差的。
金秀玉睡得朦朦朧朧,眼皮半闔半張之間,只覺身邊有個模糊的人影,臉上拂過一片溫暖。
她慢慢張開眼睛,瞧清楚,身邊坐著的是金林氏,落在臉上的溫暖則是她的手。
“娘……”
金林氏輕輕“哎”了一聲,說道:“醒了?”
這會,可不見吃飯時傻樂呵的模樣,顯得沉靜慈愛,她光是是仔細地看著金秀玉的臉,然后又認真地盯著她的肚看了一會,臉上彌漫開一種舒心的笑容。
“真好啊。”
她嘴里發出一聲嘆息,金秀玉怔忡地看著她。
金林氏將手輕輕覆蓋在她肚皮上,柔聲道:“說你剛嫁了人,媳fù不知做的怎么樣。回én那天,身段兒還苗條著呢,如今肚都有這般大了。”
金秀玉也伸手撫ō著自己的肚。
金林氏又將手重移到她臉上,一面輕輕描繪著她的輪廓,一面說道:“臉兒圓了不少,人也胖了,可見是滋補的。”
金秀玉笑道:“李家頭一個曾孫,老太太比我還上心呢。”
一句話說的金林氏也笑起來。
“你瞧,怎么說的,當初你還死活不肯嫁到李家,如今怎么樣?這日過得有多舒坦,這樣兒的婆家打著燈籠,哪兒也找不著哇。”
將女兒嫁進淮安首富李家,是金林氏平生一得意之事。如今還不止是淮安首富,要成天下首富了呢。
“聽人說,皇帝賜下來的匾額,是金做的?皇帝老爺親自寫的字?”
這沒幾句話,金林氏便又本xìn無疑了,瞪大了眼睛,一副尋就探秘的期待模樣。
金秀玉沒好氣道:“若是金做的,那得多少人抬得動?娘定是又聽坊間胡亂傳言了。不過有一樣不假,那上頭的字的確是皇上親筆,還蓋了國鑒呢。”
金林氏長長地“哦”了一聲,十分之驚嘆,雙掌合十道:“將來這可是祖傳寶貝呢。”
皇帝老爺賜下的東西呢,不是傳家寶是什么。老百姓是怎么說來著,將來就是犯了殺人的罪過,御賜之物還能當個免死金牌用呢!
這話金林氏沒說,說了能被金秀玉笑死。
驚嘆了一會兒,金林氏轉而又神色嚴肅起來,握住金秀玉的手道:“閨女,頭前不是說那柳氏已經叫你給趕出府去了?”
金秀玉疑惑道:“她在家廟清修呢。好端端的,怎么提起她來?莫非又有什么傳聞?”
金林氏擺手道:“倒不是她。這回倒不是別人傳說,是我親眼瞧見的。”
“你瞧見什么了?”
金林氏道:“前兒一早,我去木魚菜場。那菜市口不是有間米鋪么,方記米鋪,你可還記得?”
方記米鋪,是金家常去的店鋪,多數時候,金林氏都愛買他們家的米,金秀玉做姑娘的時候也經常光顧。
金秀玉當然記得,而且她還知道,這家方家米鋪的東家,就是那個向李家求娶柳弱云的方老爺。
“怎么?”
金林氏神神秘秘道:“前兒我去方記米鋪,瞧見了柳氏的那個丫頭。”
“蓮芯?”
“可不就是叫蓮芯的。我那會兒正問伙計稱米,就見蓮芯和米鋪東家方老爺說著話兒過去。冷眼瞧著,還像是蓮芯在囑托方老爺,一個米鋪老板對一個小丫鬟客客氣氣的,豈不是很奇怪么?”
金秀玉也覺著事有蹊蹺。
不錯,蓮芯曾是柳弱云的丫鬟,但如今她已經贖了身,是自由人,即使當日得知她那表哥表嫂是得了柳夫人的授意,那也同柳弱云無甚干系。
然而,前不久方老爺向李家問了柳弱云的贖身價錢,如今又跟蓮芯見了面。這其中定有古怪。
金秀玉慶幸,虧得她有言在先,柳弱云必須受完罰,能出府。這會兒,既然又有奇怪之處,自然是要查一查的。
這事兒,她記在心里,等著回頭讓真兒再派人去打聽。
母女兩個又說了一些閑話,直到真兒進來,停止。
金秀玉見真兒笑瞇瞇地背著手,便問道:“有什么喜事不成?”
真兒笑道:“正是一件喜事呢!”她從背后拿出手來,遞上來一只信封,“瞧,大少爺來信了!”
金秀玉頓時又驚又喜,忙搶過信來,正待拆開,突又問道:“老太太可知道?”
真兒搖頭道:“府里剛接到信,主們卻一個都不在,便給送到這邊來,我接了信,頭一個便先來報給少nǎnǎ了。”
金秀玉道:“你怎么也糊涂了,這樣的喜事,自然該先讓老太太知道是。”
她一面說著一面便下huán,金林氏趕緊替她披外衣、穿鞋。
真兒是丫鬟,哪里能讓她做這些事,趕忙接過手來,一面回答著:“少nǎnǎ是口不對心,難道不是想著一個看到大少爺的信兒么?”
金秀玉笑道:“鬼丫頭,還不扶我去老太太那邊。”
真兒脆生生應了一聲,扶著她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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