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雪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什么，可看了一眼上頭坐著的眾位主子，又把話咽了下去。

澹臺錦的臉色也慢慢變的難看，澹臺葒月剛欲開口再說什么，澹臺錦“忽”地一下站了起來，倒把身邊的二夫人唬了一跳，澹臺葒月也怔了一下，“這是怎么說？”

澹臺錦冷哼一聲，一句告退的話沒說，轉身便向外走。靜雪微微噓了一口氣，無奈地看著滿屋子主子各樣臉色，偏偏澹臺錦走到門口，又冷冰冰地丟了句話，“靜雪跟我來。”

靜雪尷尬地瞧著老太太的臉色，心里呻吟一聲。老太太的臉色倒也沒有更難看，大抵是澹臺錦是個什么樣她老人家看得太多了，見怪不怪，向她點點頭，“靜雪去罷。你是素日里跟著齊丫頭的，幫著想想齊丫頭會去的地方，興許就找見了。”

靜雪連忙答應著出去，人才到走出門口，就聽見老太太嘆道，“唉，咱們這樣的大族，偏偏就會教養出不守規矩的孩子，讓旁人看著，真真是丟盡了臉面。”

靜雪微微停了停腳步，聽見屋里那已經做了王妃的大姑奶奶冷冰冰地笑了一聲，靜雪心中一動，待要再聽，可是大姑奶奶總沒繼續說話，隔了一會兒，倒是二夫人說起中午在哪屋里擺飯，又該請誰不請誰的話。

估摸著不會再有別的話了，靜雪輕輕出了大門，澹臺錦正在院子里等她，高高的個子立在院中，背對著門，似乎在欣賞著院子里立著的奇石。

靜雪走上前去，雖然澹臺錦素來視禮教為無物，且又看不見，她還是在他身后行了禮，說道，“大爺已經有了功名，又及弱冠之年，便該知禮才是，像方才那樣實屬不該。”

澹臺錦被一個丫鬟訓了幾句，倒沒像在王妃面前那么大的脾氣，坦然向外走去，出了遠門，微微冷笑，“你放心，老太太若是說了什么不好的話，也不是說我。她是說給澹臺葒月聽的。”

靜雪吃了一驚，但轉瞬便想明白了，這個家里素來也好些黨同伐異的事兒，二太太雖然出了一個當王妃的女兒，可是那院里卻沒有男丁，所以二太太地位雖尊卻無實權。誰不知道老太太素來是偏著大太太的，就算王妃再能，能幫著澹臺家爭來再多的榮耀，可那不也都是大太太家的鈞小子的么？二太太和王妃娘娘兩個人再怎么忙活也不過就是一場空，家業都是大太太院子里的，如此說來，王妃娘娘疼惜母親，心有不甘也是應當，可若是她幫著母親說了什么話，那在老太太耳朵里聽起來，又是不忠不孝，所以才會借著說澹臺錦的機會，拿話敲打王妃娘娘。

跟著靜雪又想起昨日書房打架，回來冰蘭和凝玉學給她的那些話，明著聽是四丫頭要鈞小子走通正妃的關節，想要進宮去做公主陪讀，可是仔細想想，他們兩個能成什么事兒啊？分明是大太太還想攀上正妃娘娘那棵大樹，已經送進去一個小子了，還想再送進去一個姑娘。

靜雪還在凝思，澹臺錦說道，“跟我說說齊攸是怎么回事？難道真丟了不成？”

靜雪收回心神來，卻忍不住心里的一句話，硬是沒回主子的這句話，“論理我一個做奴婢的實在不該多說話，可是有些話卻總在心里咽不下去。奴婢方才那樣說，倒也不為大爺在家里如何，大爺如今封侯拜相的，就算大爺不給她們好臉，她們也只有巴結的份兒。可怕只怕大爺這樣的性子在外頭也不知收斂——我一個奴婢也不知事，可是總聽戲文里說伴君如伴虎——大爺侍奉國主，若因小節而生禍，那……”

澹臺錦忽然回過頭來，墨一樣的眸子看著她，靜雪被這雙眸子盯住，脊背起了一層冷意，多少害怕了起來，“奴婢多嘴了，奴婢也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在大爺面前說這樣的話。”

澹臺錦搖搖頭，看出她害怕了自己的眼睛，連忙移開視線，他倒不是有心要嚇唬一個丫鬟的。雖然她生下來就是奴才，可他也不至于因此就會因為她說句話便惱了，反而是……靜雪的話在這個時候正碰在了他的心上。倘或他早知收斂，或許齊攸就不會被要進宮去，將來……現在想這些，自己似乎變得婆媽了。若是以前，他從不會有如此多的顧慮，說他百無禁忌，是不為過的，在戰場上憑著這一點他能成為最好的將領，可是他成也在此，敗也在此。

靜雪有些不知所措，澹臺錦的神色她從未見過，澹臺錦這樣的人，又根本無法從他的面色上猜測出來他在想什么。

澹臺錦看出靜雪還在害怕，微微笑了一下，“你并沒有說錯話，把你指給那丫頭，就因為你心里公允，且比尋常人看得深遠，又有膽量說出來。那丫頭沒有父母教養，也沒有親兄弟姐妹，孤零零的一個人，所以性格乖僻了一些……你連我都敢管，自然在她那里，更能約束她。”澹臺錦停了停，忽然說道，“有的時候，說話要比舉刀需要更多的勇氣。”

靜雪的臉微微地紅了，澹臺錦雖然不常說話，可有的時候他幾句淡淡的話，就能讓人鼓起勇氣，他這樣說話，讓她幾乎都忘記自己只是他的家生奴才了。就像齊攸對她的信任……想起齊攸，她忽地抬起頭來，“大爺，姑娘是絕不會在家里迷路的，姑娘看著雖然迷糊，可是卻極聰明。”

“我知道。”澹臺錦點點頭，“把詳細的跟我說說。”

靜雪連忙把從昨天早上到今天發生的事都說了，只是書房的情況三言兩語便帶過了，怕的是澹臺錦再動怒，饒是這樣，澹臺錦的面色還是黑的可以。

“總而言之，姑娘今日是絕不會到外頭去的，她……怕惹著您再生氣。”靜雪小聲說了最后一句，“前日還大哭了一場，最近乖巧得不像……”

澹臺錦沒有說話，若有所思地往前走了幾步，不得他的話，靜雪只得跟著。澹臺錦突然站住了腳，“去把澹臺鈞身邊的小廝和澹臺曦月身邊的丫鬟各給我找來一個，帶到……我的院子。”

靜雪愣了一下，“他們敢……”

澹臺錦不語，只是想起了自己幼年時候的些許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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