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父難為50——第五十章審問

幾盞油燈次第亮了起來，澹臺錦方才被嚇破了膽，一時還回不過神兒來，只呆呆站著，驚恐地打量著周圍。

這是所破敗的宅子，不過只怕是原先住在這里的人也不會是什么有錢的主兒，如今不知因為什么荒廢了，愈加的破敗不堪。這屋里地上原本是鋪著磚的，只不過早就碎了，雜草從院子里一路瘋長進屋里的磚縫中，看著十分的不像樣。

破房子里基本已經空了，屋里沒有擺放家具，最顯眼的就是窗子底下的一鋪大炕，上面原先似乎還殘留了點破席子，如今也爛得不成樣子了。窗子好歹沒有爛得破碎，可是卻死死地關著，看起來嚴嚴實實地不會透出半點光線。油燈大都放在地上和炕沿兒上，照不到窗子，也不知道那窗到底結不結實。可是不管那窗子如何，澹臺鈞都知道自己決計無法從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跳到炕上破窗而出，他的腿肚子都已經軟了。要不是一口氣提著，現在也許已經坐倒在地上。

他搖搖晃晃地向后退了半步，脊背立刻抵在刀尖上，嚇得他立刻站住，腳底下打了個滑，倒像站在泥地里。低頭看一眼地上，好端端的屋里竟出現了個一個水坑，估計是這老屋漏雨，下午那場暴雨也下到這屋里來了。

澹臺鈞站在進屋的門口，右手邊是窗子和炕，左手邊是個破爛灶臺，上頭也點著一盞油燈，照出灶臺邊墻上煙熏火燎的痕跡，一溜蜘蛛網從墻角縱橫交錯著一直連到棚頂。澹臺鈞總覺得這屋里鬼氣森森的，便止不住四下里看，這時候抬起頭來看頭頂梁上黑漆漆的似乎有什么一閃而過，待要細看又什么都沒有，油燈昏暗，根本照不了那么高。才要松半口氣，忽然又一個東西從天而降，那是一只掌心大小的蜘蛛，順著蛛網上懸下的蛛絲怕了下來，差點落在澹臺鈞的頭上。

他嚇得“啊”地尖叫了一聲，就往前撲了過去。前邊五步開外就是齊攸和兩個侍衛，澹臺鈞剛往前跑，齊攸身邊的兩個侍衛就下意識地擋了上來。所謂侍衛，通常來說更像是心腹，其實并不講什么情面，在家只認澹臺錦，出來只認齊攸，這時候伸手一把就拎住澹臺鈞的衣領，把他重重推了回去。

澹臺鈞又羞又惱，就算害怕，可到底是貴公子的出身，素日養的傲氣是有的，“你們這些下人竟敢如此無禮我是澹臺鈞，是堂堂的侯爺，是澹臺錦的親弟弟，你們也太……”

齊攸抬手攔住了那兩個侍衛，澹臺鈞看了她一眼，話竟噎住了，齊攸面無表情地看了澹臺鈞一眼，澹臺鈞立刻就餒了。

齊攸看著一旁油燈上那閃爍飄忽的火焰，幽幽地說道，“今日下午，在澹臺錦回大營的途中，有人意欲刺殺。”

澹臺鈞的臉色立時就變了，倒像是被人抽空了血液，就著油燈的光也能看出他面色發青。他嘴唇哆嗦了一下沒有說話，等著齊攸往下說，不想齊攸卻就此收住了口，只是打量了他幾眼。這等待的功夫，每一時刻都是煎熬，澹臺鈞已經慌了神兒。

齊攸終于說話了，她看著澹臺鈞的眼睛，“你以為將軍被害了？”

澹臺鈞嚇得一蹦，猛地回過神兒來，想到自己方才一定是眼神太熱切了，這地方這情形都太詭異了，他已經驚慌無度，連神色都藏不住了。

齊攸看似無意地向一邊走了幾步，離澹臺鈞又遠了一些，其實是因為她個子小，往后退幾步就不用仰視澹臺鈞了。

“你自然是澹臺錦的親弟弟。”齊攸說道，她看著澹臺鈞。澹臺鈞也看著她，她還是那樣呆呆的模樣，沒有什么咄咄逼人腔調，也沒有裝腔作勢的姿態，倒像是在平靜地跟他就事論事。可是天殺的她周圍還環著一群殺氣騰騰的武士，各個都刀槍出鞘，仿佛只要她一聲令下，他們立刻手起刀落。

齊攸繼續慢慢地說道，“你是他弟弟，就算你陰謀殺他，可他畢竟是君子，也未必就真能下手殺你。人人都道他是殺人的魔王，可我卻覺得，他把人的生死看得極重。”齊攸說到這里又停了片刻，澹臺鈞雖然覺得她是在放屁，可也不敢起刺兒頂她，今晚她實在太不同尋常了。

齊攸回過神兒來，油燈火光之下幽深的一雙眸子直視著澹臺鈞，“不過我跟他還是不同的。他出身好，受的是圣人的教化，讀的是圣賢書，可我卻是個孤魂野鬼一樣的孩子。我沒有任何出身，不是任何人，所以也沒有任何顧忌，如果有人要害澹臺錦，不論那個人是你，或是大太太老太太……我都可以下殺手。等我殺完了人，事情也就那樣了，難道澹臺錦還會為了給你們報仇，就殺了我么？”

一番話說的澹臺鈞有點上不來氣，齊攸說起大太太、老太太的時候，把“大太太老太太”那六個字咬得山響，似乎她真的知道什么似的。過去的事情雖然他澹臺鈞也未曾親身經歷過，但畢竟是有耳聞的。

這時候他也想不起來齊攸也是個屁大的孩子，有些事情她是絕對不可能知道的，只是看著她說的胸有成竹，細品起來實實在在是話里有話，而且還句句都敲打在了點子上。她雖然年幼可欺，可是身邊站了這么些個不怕死的武士，又都是一副極敬服她，唯她馬首是瞻的模樣，便把她也顯得氣勢迫人了。

不過在澹臺鈞看起來，過去的事情不拘怎樣也都無所謂了，本就跟他無干，重要的是眼前的事趕緊趕緊摘干凈了要緊，所以幾乎不等齊攸再問他，他已經跳起來否認了，“你這賤丫頭是懷疑我支使人暗殺澹臺錦？我做什么要暗殺了我哥，毀了我們澹臺家的城門？我能得到什么好處？你想找個機會報私仇就直說，用不著指著這事挾私報復，挑撥我們兄弟感情。”

話說到這里，澹臺鈞忽然頓住了，齊攸平日里頂了不起也就是帶幾個沒用的狐朋狗黨四處轉悠，憑她一個死丫頭，怎么可能指揮得了這些個猛虎騎的精兵出來布這么個局？所以說……

澹臺錦必定在這附近冷眼旁觀。

想到此處，澹臺鈞立刻大叫起來，“大哥你出來兄弟要當你的面稟明原委，咱們至親骨肉，倒要叫外人來挑撥。兄弟鬩于墻外御其辱，怎可讓外人來說長道短，這豈不讓人心寒？”

澹臺鈞喊的是情真意切，可是空房子里除了空洞的回音以外什么都么有。他的心里陡然涼了半截，回頭看周圍的武士，一個個冷冰冰無動于衷地看著他。他一個恍惚，真正覺得害怕起來，澹臺錦不在，這是把他的生死完全交給了齊攸了嗎？

齊攸安靜地看著他，“你也知道傷了澹臺錦是自毀城門？我倒該另眼看你。不過，你要是有機會扳倒澹臺錦，你也未必就能忍著不去做。你說你沒有暗殺澹臺錦，可你知道，那些殺手是哪里來的么？你的刀殺了人，你說殺人的不是你，可到底脫不了干系。”

澹臺鈞臉上青紅不定，他最近參與的陰謀太深，讓他都懶得針對齊攸，相比之下，想把齊攸掐死這件事實在太小兒戲了。不過陰謀雖重大，他也沒覺得怎么危險，反倒是第一次置身其中，只覺得亢奮了。一直到今天瑄少主招他進宮，讓他留意齊攸，說齊攸有可能什么都知道了，他才覺得害怕，但想著還是能脫掉干系的。可難道……瑄少主瞞著他開始了新動作？這樣他就太過被動了，齊攸好像什么都知道，他卻不知該如何應對。

“那些殺手都不是齊國人，你以為找了燁北人和蠻子來，就能擺脫干系，殺人不留痕跡？”齊攸又緊逼著問了一句。

澹臺鈞心頭搖擺，還想要多套齊攸一句話，“你們拿住了殺手？拿住了就該去審問他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們襲擊的不是澹臺錦，馬車上坐的人是我。”齊攸低聲說。

澹臺鈞一怔，“那就是說，你們根本沒逮住兇手？”

齊攸終于笑了，似乎有點厭倦這種言語上貓捉老鼠的游戲，“得了，你知道我想要的是大魚，那一兩個小毛賊是生是死都那么回事罷。那些人藏在哪里？你和穆瑄接應的那些人現在藏在哪里？”

澹臺鈞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齊攸竟然單刀直入，他不由得又后退了一步，刀刃頂著脊背的感覺更加明顯。

齊攸已經不看他了，“想他也不可能自己說出來，給我揍他”

澹臺鈞呆呆地站在那里，他身后的兩個侍衛立刻抓住了他的胳膊，他驚惶失措地看著那些高大強壯的侍衛，“你們……我是大將軍的弟弟，我是侯爺，你們敢動我，我明日就滅了你們滿門。”

齊攸搖搖頭，“打死就完了，還有什么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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