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攸心緒煩亂，后來這些人說的什么她都似聽非聽，只模模糊糊地聽見文昌縣侯跟老太妃說起，國主已經定了過完八月十五便去行獵。后來老太妃似乎面露疲倦之色，屋里的公主們便都散了，齊攸也就跟著退了出去。

眾人退了出去，老太妃倒提起了些精神，目送著齊攸出了房門，笑了笑向自己兒子說的道，“國主不喜歡這孩子。景兒看這丫頭如何？”

穆景風一笑，“這姑娘坐在這里，沒有一點聲息，可謂氣勢微弱，但她出入宮廷而眼中無絲毫懼色，可見她以弱示人，是她懂得守弱，這是她天性聰慧所至。她步態并不如宮中女子那般嫻雅莊重，行走卻悄然無聲，以王兄的心性必然覺得這是小家子氣，可我卻覺得這是她天性狡猾，可惜是女子才像個小貓，若是男子……”穆景風停了停，想想又是一笑，“閑時我也愿意打獵，猛虎貼近獵物時的模樣跟她倒有三分相似，都是這般無聲亦無氣勢。不過，周易乾卦說，云從龍，風從虎，也不知將來這姑娘會生出怎么樣的大風來？”

老太妃對穆景風的話生出興趣來，“這話和我的心思，我也覺得這孩子不同凡響，終究不會是個安分的。若是個男子，就要提防了，所幸生在閨閣之中，這倒罷了。你說她不像個小貓，呵呵，猛虎騎里怎么可能生得出小貓來？我看她也像個小老虎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終日跟在那個澹臺錦的身邊，他便是不著意調教，言傳身教，這女子將來也必不俗。你說風虎？我記得澹臺這一族的族徽就是神鳥大風啊。”

穆景風怔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卻笑著說道，“母親的記性真是好的，兒子雖年輕，卻都記不清這些。”

老太妃興致更高，“這孩子也像是很有些福壽像的。景兒覺得這孩子到底如何？”

穆景風搖搖頭，“大智若拙，是個難得的。”

老太妃點點頭，“可惜她年紀還小，現在若跟澹臺錦提親，他怕是舍不出這孩子。”

穆景風著實吃了一驚，心里卻已經明白了母親的意思，卻沒言聲。

老太妃又接著說道，“這孩子也甚是投我的脾氣，你才成婚沒幾年便沒了媳婦兒，我這當娘的心里不好受，一直要給你物色一個好的。人品模樣兒家世都要妥當，尤其是家世，在這一點上，誰也比不得澹臺錦的這個妹子。不管是表妹，還是私生女，澹臺錦疼這姑娘，全上昱城都知道。你娶了她，也就結結實實地跟澹臺錦連在了一起。”

穆景風笑得有些為難，想了想說得很小心，“這孩子才幾歲啊，我已經是往三十的人了。再者說，雖然我是侯爺，可是畢竟是續弦。澹臺錦素來心氣是高的，連我去私相結交，他也并未對我另眼相看，齊姑娘他素愛如珍，卻是拿來續弦，他未必肯答應的。”

老太妃聽了倒也沒有不悅，“你說的也是。澹臺錦雖然是個臣子，可是也未必不敢駁我老太太這個面子。況且他一旦拒絕，不但再無跟他聯姻的可能，反而要招他的忌諱，那就反為不美了。不過這門親事，我是看中了的，就這么定了。親是要提的，只等一個澹臺錦沒法拒絕的時機，說不驚來來不但他無法拒絕，還要反過來求親。反正眼下攸丫頭還小，還有個三五年的時間可以等著，這事不急，你只心里有數，不要把那些什么上不得臺面的女子都往府里拉。”

說的穆景風笑而不語，他一向最是自命風流。

那邊齊攸出了宮門之后，原是走在幾個公主后面的。穆洛就回頭看了她一眼，果然一副又要尋她晦氣的模樣。齊攸心情不好，不想搭理她，就像繞過她先出宮。

穆洛倒站住了，口氣不善地當眾教訓她道，“你雖然是澹臺將軍的妹子，可畢竟是我的伴讀，哪有奴才走到主子前面的道理？”

齊攸的眉挑了起來，“奴才”兩個字她覺得實在有些刺耳，她站住了腳，想說什么又真覺得心里累，真不愿意開口。

穆洛卻不想就此放手，“連太妃娘娘都知道了你夜不歸宿的事，真是丟人現眼。人家的奴才都是給主子長臉的，我倒好，當著眾位姐姐妹妹的面，反被奴才打了臉。”

齊攸的火氣終于騰了起來，抬頭盯著穆洛看了幾眼，“澹臺曦月放的屁也是能信的？”

一語出口，幾個年紀的小的公主都瞪著大眼睛看這出口如土匪一般的侯門千金，年紀的大的公主已經抬腳走開，外有大將軍撐腰，內有澹臺妃扶持，再加上老太妃的眷顧，就算瞧著她這個破落戶不順眼，可哪個真敢惹她么？

澹臺曦月在十四公主身后響亮地嗤笑一聲，“真是給我們澹臺家丟人現眼，哥哥只知道往家里領人，卻不知道教導。”

十四公主仰著臉笑著回頭跟澹臺曦月說，“她又不姓澹臺，就丟臉也丟不到你們澹臺家去。只不知道她到底是個什么來路，名不正言不順地就進了侯府，也真是奇了。難不成這個混人是你那哥哥在外頭的私生女兒？你哥哥也有二十好幾了吧，說她十四歲我看著可不像啊。”

其實澹臺錦才二十一歲，齊攸也比來的時候長高了好些，就算再顯得小，也不至于有父女的年齡差，這十四公主素來是這樣說話刻薄的，一句話說了身后好些陪侍的公卿之女并宮女都跟著笑了起來。

齊攸氣得發抖，回頭瞥一眼穆洛，她徑自低著頭，倒沒有笑，只是臉上陰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待到齊攸抬頭環顧四周，看到的又都是帶笑揶揄的臉，心中怒火更勝，只覺得王城高墻之內沒一個好東西。

她在這里久了，還不知道這里是怎么回事嗎？要想她們這群鳥人都對自己禮敬有加，就得一面抱牢了老太妃的大腿，一邊廣施恩惠收服幾個黨羽，再賭心機排除幾個異己。可自己是什么人？她們又算得了什么？她犯得著那么裝孫子嗎？

齊攸心念至此，一句話也沒跟她們說，抬起腳來就走了，倒把十四公主惹得有些不悅，回頭沖穆洛發泄火氣，口里說著，“洛姐姐連個伴讀都好大的譜啊。想來也是因太妃娘娘寵愛她，她才如此恃寵而驕。呵呵，說不定老太妃疼姐姐，姐姐還是借著她的光呢？”

穆洛臉色有些漲紅了，只看了這妹妹一眼，也什么都沒說就轉身走了。

齊攸直走到車馬停著的地方，才出了一大口氣，都萬霖看她一眼倒好笑，“小小姐這是熱的？怎么臉色這么難看？”

齊攸不語，自己上了馬車，都萬霖跟這些侍衛也都習慣了，平常回小小姐說句話，小小姐能說一句那都是好的。

齊攸在馬車里干坐了半天，才想起來馬車一直都沒動，她惱火地“忽”地一下掀開馬車簾子，向著外頭嚷了一句，“怎么還不走？”

倒把都萬霖給問著了，“小小姐，我們是等你的示下，這會子是去哪啊？小小姐給個方向，我們才好出發啊。”

齊攸愣了一下，半日沒說出話來。是啊，她每日里早上醒來想的都是今日該去哪里，現在本來就是灰心喪氣的時候，問她想去哪里，她竟一下子答不上來，大熱的天她一動不動地僵在馬車上，頭上一下子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竟然哆嗦了一下。

半晌，齊攸放下了車簾子，又坐了回去，因這時候是下午，便說道，“就去……城南吧。”

都萬霖知道齊攸說的是哪里，招呼車夫一聲，這一小隊人馬就向著城南齊攸新置的小院子走去。

安氏聽到外頭的車馬動靜連忙出來迎著齊攸，看了齊攸一眼倒驚得低叫了一聲，伸手向齊攸的額頭上摸去，果然觸處一片火熱。口里就念了句佛，跟著說道，“姑娘發熱了，這是中暑了啊，姑娘沒發覺？”因又掃了都萬霖這一干侍衛一眼，有些不滿地說，“主子臉色都這樣了，你們也沒發覺主子在發熱？你們這差事是怎么當的？”

說得都萬霖也有些急了，可他們這些人其實都是武士，哪里知道瞧小孩子的臉色，再說……齊攸竟然還會生病？那可太稀奇了。

安婆婆已經忙開了，一時就去端了消暑的湯先讓齊攸喝下，一時又打發侍衛出去請個大夫。都萬霖便想去請太醫來，可是又想起請太醫到這地方來，人家似乎是會問澹臺家的小姐怎么不在府里。那又不好說了，自己家的小小姐胡鬧自己人都是習慣的，可外頭人不定怎么說。

齊攸這時候也覺得頭暈想吐，人已經歪在里院正房里頭的一張花梨木的榻上，也想起這個事來，叫過都萬霖來，讓他隨便去胡同口的藥鋪里找個郎中開幾服解暑的藥來就行，不要多生事端。都萬霖領命去了，齊攸便睡了過去，中間什么人來看她，喂她喝了什么藥她都不清楚。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候。()}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