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父難為

第二卷第九十七章

一場風波終于過去，可是這才僅僅是狩獵開始的第一天。澹臺錦有些疲憊地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伸展四肢將受傷的腿放在一張腳踏上，仰頭靠在椅背閉上了眼睛。

“幾更了？”澹臺錦聽見門簾響動，以為是丫鬟進來。

“不知道哇。回他的卻是齊攸那一向不變的迷糊聲音。

澹臺錦張開眼睛，看著齊攸穿著家常穿的小裙子，端著一只漆盤進來，盤子上放著一只正散著藥香的碗。

他忍不住微笑，“攸兒親自端過來么？”

齊攸沒說話，沒怎么做過細致的活，把藥端給澹臺錦的時候小心過分了，生怕會灑出來，手都有點發抖。澹臺錦伸手接了過來，一口喝了。齊攸松了口氣，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轉身就跑了出去。澹臺錦還來不及問，不多一會齊攸又顛顛地跑回來了，手里多了杯水，“靜雪給我兩個，我就忘記了一個。對……對不住……”齊攸說話的聲音很低，很少在澹臺錦面前為他做什么事，所以就慌里慌張的。

澹臺錦又笑了出來，“不過就是進藥后喝的一口水，怎么這樣在意？”那孩子像往常一樣不答他的話，只是靦腆地笑笑，一雙在獨處的時候才格外明亮的眸子正專注地盯著他。這孩子似乎很喜歡看著他，他早就發覺，只要在他身邊，不管他在做什么，她的目光都會一直追隨著他，沒有小女孩的羞澀也沒有其他人的畏懼或是其他什么，他有時候覺得她這樣只是因為她很喜歡自己。他走了許多路，做了很多事，于是人們越來越敬他也越來越怕他，他已經很久沒有從別人凝視著他的目光里看出她那樣簡單的快樂來了。

荒郊野嶺中的高屋淺院，可是卻安安靜靜的，靜得讓澹臺錦恍惚覺得他們并不曾在狼群中博命。他的心中柔軟起來，許多年積郁在心底的黑暗都瞧不分明了，眼睛只向著桌上的燭火，還有一邊開心著的小女孩。他忘了身份，看著開心的孩子就想把她哄得更開心，可剛要開口，又有點含糊，想著齊攸既不完全是個小孩子，又不全像個女孩，自然更不是小男孩，那到底要說什么做什么才能讓她的笑容更燦然，他還真拿不準了。

就在這么一時猶豫的時候，窗戶根底下不高不低的一個聲音急促地喊道，“齊攸，齊攸，他們來找你了。”

澹臺錦愣了一下聽出是靳昶的聲音，方才要說的話也還沒說出來，向窗口望了一眼，本想讓齊攸去打發了那個傻小子，可是沒想到回頭就看到齊攸“蹭”地跑出了房門去，他想攔都晚了。

聽得齊攸在門口問，“是誰來找我？”

“剛才禇曦來叫門。”澹臺錦聽見靳昶壓著嗓子說，大概是以為自己聽不見。“他們以為你出事了，所以過來看你。”

“啊，我沒事的呀。”齊攸憨憨地回答道，聽著還是很高興的。

澹臺錦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無奈地看著齊攸晃著袖子高高興興地跟靳昶并肩往院外走，想想自己今天晚上，可真是太閑了。

身后門簾輕響，靜雪走了進來，似乎也是聽到外頭的動靜了，疾步走到澹臺錦身后，也往窗外望了一眼，立刻“哎呀”了一聲，“這是什么地方？三更半夜的姑娘還出門去，大公子您可真是的，這都看見了也不知道管一聲。”

沒想到澹臺錦卻回過頭來，“噓”了一聲。靜雪愣住了，看著大公子臉上竟然露出了難得的微笑，整個人的戾氣都去了不少，變得柔和了許多。澹臺錦說道，“隨她去吧，晚上也嚇壞了，既然她的小朋友還知道惦記她，就由得她去開心就是了。”他說著又笑著搖搖頭，“今晚都嚇哭了……到底是個女孩。”

靜雪看著澹臺錦的神情，心中若有所觸，想說什么卻也說不出，只得又抬頭望外望去，“是誰家的公子來尋咱們家的姑娘啊。”

院門口銀色緞子的衣角一閃，進來一個少年，幾個半大的孩子湊在一起說起話來，隔著院子也隱約聽得見他們刻意壓低的笑聲。澹臺錦低聲說道，“像是國主的幼子璃少主。”

靜雪吃了一驚，總覺得自家姑娘那樣的性子，不像是會跟那么尊貴的人扯上關系似的。可是跟著又想起來，齊攸也十四歲了，侯門里的孩子結親都很早，十四歲沒定親的也不多了，不知大公子是不是也在做這個打算。齊攸畢竟是最得大公子疼愛的，這一點就連宮里的娘娘似乎都一清二楚，國主跟大將軍聯姻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大公子，將來……”靜雪遲疑了一下，想著這話該怎么說，“咱們澹臺家已經出了位王妃，不知道將來會不會出第二個。”

澹臺錦似乎有些倦了，立在窗邊深深吸了一口山林里夜晚的清寒，沒有回答靜雪的試探，身子慵懶地倚在窗欄上。靜靜的庭院里能聽見齊攸的說話聲，“……沒有睡呀，表哥說不定是腿疼睡不著。我不去喝酒了，明天我再去找你們，今日我要是去了就沒人陪表哥了。”他怔了一下，沒忍住唇邊的一抹微笑。

靜雪驚愕地看著著澹臺錦的神情，不知不覺拿起手來掩住了唇。大公子這樣的人，竟會因為那孩子的一句話而面露得色，她想了半日也沒弄清楚澹臺錦這是怎么了。外頭齊攸已經跑回來了，靜雪忙去幫她掀開簾子，她直直地跑到澹臺錦身邊去，“你做什么站起來了呢，腿不痛么？”

澹臺錦沒有回答，齊攸拉住了他的袖子，絮絮叨叨地跟他說，“剛才璃少主跟我說，瑄少主回去嚇得發燒了，國主說他都沒有贏過一個女孩，真是廢物。”澹臺錦微笑著低頭聽她說，一面拉住了她的手，將她帶回屋中的桌旁，已經入秋了，窗邊還是涼的。

靜雪在一旁呆看著旁若無人的兩人，一個是不知世事，一個是不畏人言橫行無忌，他們自家倒像是渾然不覺，可是靜雪偏覺得有些耳根發熱。

一章結束。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