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貶居冷宮4中
樂文翰把寫了一半的信箋扔進暖爐里燒掉,看著爐火里的灰燼已經燒掉不少了。總想跟女兒說些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女兒還沒有滿月,皇帝下旨說皇后身體虛弱讓后宮里的德妃慧妃連同貴妃一起掌管,這件事似乎透著邪性。只是女兒事先究竟知不知情?
“安王回京?!”接過樂輝懿奉上次子所寫的家信:“事先,沒有一點消息。”
“父親,輝樉被烏昀攔在京外了。不許他踏入京中一步,還好是烏昀在那里。若是換了人,不知又會生出什么事來。”樂輝懿皺眉:“才是臘月里,怎么就有這許多事?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心思?”
“只怕正旦之時會重提立的事情。”樂文翰握著家信:“你讓人給皇后送的信,皇后怎么說?”
“只字未提。”樂輝懿有些心煩,又不便在父親面前lou出來:“都說這段日子皇后幾乎在內宮不見任何人,就是嬪妃日朝中宮也是托言未曾滿月不來受禮。”
樂文翰捻須在屋子里踱步:“你給輝樉寫信,讓他好好在京外別院呆著惹事。他跟安王的事為父不追究,不過要讓安王來家一趟再進宮去。”
“這!?”樂輝懿剛一遲疑,隨即明白父親所用心機:“是。”
樂文翰背著手出了書房,凝滯的背影消失漆黑漫漫的長廊中。
樂輝慡看著長兄寫來的信箋,父親不追究自己跟龍瑄蕤的事情本來是件偌大好事。只是偏偏高興不起來,烏昀奉命把自己攔阻在京畿之外。安王為此也在此羈留數日了,烏昀一副為難的模樣,多少次灌醉了他詢問根由都不知為何。即使是酒后吐真言,什么話都說了還是不知所以然。
“老爺子不追究了,這是件大好事。”龍瑄蕤喝了口酒,甜膩的酒香在周圍環繞。
“追究倒是不追究了,只是要你回宮之前先到府里去一趟。”樂輝慡想著烏昀的神色,難道是皇后出了什么事。
“啊,丑媳婦要見公婆啊!”龍瑄蕤頭皮發麻,從小到大就是最怕這個太傅跟皇帝大哥。自己偏偏就招惹上太傅的兒子,而太傅的女兒又是自己的嫂子。這是什么關系啊?
樂輝慡額角一陣抽痛:“你正經一點,這回只怕是兇多吉少。”
“能有什么大事,左不過是每家每戶都有的瑣事而已。”龍瑄蕤從皇帝頒下的上諭中已經看出事情不妙,這么多年都沒有命自己回京過年,偏偏皇子誕生就讓自己進京。依照常理,韃靼蠢蠢欲動,應該是守將死守邊關之時。他明知道自己走時,樂輝慡也定要一同回京。動身之時不曾阻攔,到了京外卻把他獨獨攔阻在外。這一定是有意為之,派來的烏昀是只字不提。難道他根本就道一點內情?
樂文翰一定知道,所以才要見自己一面。這件事看來跟皇后和剛出生的皇子有莫大關系。
“誰?”書房外傳來叩門聲。
“顏晟。”
兩人對看了一眼,這家伙敢回京難道那筆風流債了結了不成?“進來。”
“你到這兒來,烏昀許你進來?”樂輝慡跟龍瑄蕤都是家常衣裳,兩個人的事顏晟早就知道也就少了許多遮遮掩掩的顧忌。
“二位明知故問,烏昀加上樂輝懿大人,再加上我那是無話不談的酒肉朋友。”顏晟無所顧忌地在一邊坐下:“好香的酒,安王喝的可是?”
“你那是什么鼻子,連這個都能聞出來。”龍瑄蕤笑著給他斟了一杯:“帶回來的不多,要喝還是去北疆。我府里存得不少好酒。”
顏晟接過一飲而盡:“只怕暫時喝不到這么好的酒了。”
二人心下同時一凜,都是笑而不語。顏晟放下酒盞:“皇后所生皇子,有意立為太子。二位可有耳聞?”
“皇兄想開了?這么早立太子,難道想做逍遙自在的太上皇?!”龍瑄蕤放誕無忌地戲言:“只怕我小嫂子高興都來不及:夫婿是皇帝,兒子是太子。這可是旁人做夢都想不到的境遇。”
顏晟,那么嚴謹的天子怎么有個這樣的兄弟王爺。
樂輝慡笑笑:“顏晟,你要是來替人做耳目趁早說明。這兒沒有好東西招待你這欽差的。”
“欽差耳目,會這樣到二位這兒來?!”顏晟正色道:“我是來二位,北疆已經被兵部接管。二位要多加小心,京中只怕有巨變。”
“接管北疆的是你?!”樂輝慡反問。
顏晟點頭:“二位盡可放心,顏晟不會做出出賣朋友之事。只是這京畿之中比不得北疆逍遙自在,二位謹慎小心為上。”
龍瑄蕤乜斜著眼看著一本正經的顏晟:“你這么說算不算出賣我皇兄?就不怕我在他面前說你這般?”
顏晟笑起來:“若是王爺如此,顏晟無話可說。只是如今王爺跟樂大人都還在尋求拖身之計,哪里還有閑心思來給顏晟點眼藥?”
樂輝慡大笑,伸手拍著顏晟的肩膀:“你跟漣心的事兒,我替你管定了。不必擔心漣心的身份,我勢必讓漣心拖了賤籍。”
原本還是自若的龍瑄蕤一下擰住樂輝慡的耳朵:“你要敢去那地方,看我怎么收拾你!”
顏晟笑得跌腳:“樂大人,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還不走,你非要看見我耳朵被擰掉才安心!?”樂輝慡笑罵。
顏晟捂著嘴出了門,到了廊下還聽見龍瑄蕤在尖叫:“你還敢不敢去了?!”
龍瑄蕤換了身皮裘在小仆的引領下前往樂文翰素日長待的內書房,九曲十八回的幽深長廊走不到盡頭。雖然是隆冬時節,長廊四周依舊是景致非常。試想,若是在春暖花開的時節,只怕就是富麗堂皇的皇宮內院也比不上這太傅府吧。
“好俊的梅花。”一大片如香雪海般的綠萼梅花映入眼簾,恍惚間仿佛置身瑤池幻境。
“這是皇后最喜歡的綠萼,這幾年再也找不到這么名貴的品種了。”樂文翰從長廊一頭緩步過來:“老臣見過安王。”
“太傅在我皇兄面前都毋須行禮,在我面前越發不需如此。”龍瑄蕤有些怕怕的,這老爺子已是須發斑白看上去叫人從心底發怵。再說他還是樂輝慡的父親,這跟自己究竟是什么關系呢?樂文翰微笑著打量了他一眼:“王爺這邊請。”說完徑自往前走,龍瑄蕤跟在后面亦步亦趨進了內院。
“太傅好悠閑。”內書房內籠著極旺的火盆,還有一盤沒有下完的棋。一套極精致的紫砂壺放在桌案上,太師椅上圍著厚實的狼皮褥子。
樂文翰給他斟了杯茶:“安王在北疆多數都是飲酒,不要嫌這茶味淡才好。”
龍瑄蕤靦腆起來,老爺子什么都知道還能安之若素地跟自己喝茶敘話也不知道自己修多少年才有這般涵養:“太傅說笑了,在北疆喝酒不過御寒而已。豈能和太傅養性修身相比。”
“明日就是除夕,不知安王何時進宮謁見皇上?”樂文翰慢慢啜飲著鐵觀音,眼皮抬也不抬。
龍瑄蕤微笑著喝茶:“只怕午后進宮,皇兄已經知道小王回京。若是遷延時日,恐為不妙。”
“宜早不宜遲。”樂文翰放下茶杯:“老臣有一事要請安王幫忙,不知安王可否襄助?”
“太傅有話盡管明言。”龍瑄蕤不知不覺早已把自己跟這么一家子人扯到一起去了。
“這是老臣給皇后的一封家信,想勞煩替老臣轉交皇后。”樂文翰隨手拿起書案上未曾封口的書信遞給龍瑄蕤。
龍瑄蕤接過信:“不知太傅信中所記何事,若是礙語只怕不妥。”一面說一面笑望著樂文翰。
“不過是父女閑話家常,以及告訴皇后如何自保。”樂文翰也不避諱他:“皇后年幼又將將生下皇子,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老臣不過憂心皇后不懂自保,故而寫一封家信告知皇后謹言慎行。”
“這么說這封信小王是非要交給皇后不可了。”龍瑄蕤將信攏進袖袋:“太傅信任于小王?”
樂文翰笑道:“只因為皇后跟他二哥自幼兄妹之間最為親厚。”
這么一來,龍瑄蕤少不得在心底暗罵樂文翰是只老狐貍了。明知道自己跟樂輝慡之間的關系,也不點破反倒借著這關系來保全樂暉盈。看來這個小皇嫂是非見不可了,倒是要看看這個小皇嫂有何來著。這么多人向著她,替她打算。
從太傅府回來,不能再回京郊的別墅。好在自己在京中還有一處王府,由于自己常年不在京中這座王府一直閑置。這回正用得著,而且隨從也都帶著進宮所要更換的朝服。趁著這時候回了一趟王府,換掉尋常的皮袍。當隨從拿出金冠和五龍三爪的親王袍服的時候,一瞬間有些晃了眼睛。這種東西從來就自己喜歡的,穿上去只會覺得渾身不自在。只是覲見那為多年未見的皇兄還是用得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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