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樓上,一襲深碧袍子的謝長青正皺著眉,阿容臨跑出去前朝他這邊看了一眼,那真像是看見了洪水猛獸一般啊!這可讓謝長青不由得愣神,心里不禁想著他哪招了這姑娘,竟然見著他的影兒就跑遠了,那速度真和避瘟神有得一比。
他身份高,除去身份相等的那撥人外,自來人人都敬他而遠之,連云山上的藥女向來就是老遠看見了就避開他,從來不曾有人生過非份之想。不生非份之想是好事,可見了他跟瘟神一樣謝長青就有些莫名地情緒了。
但好在這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畢竟這只是一瞬間的小事,謝長青這樣的人也不會長久地放在心上去思索什么。
不過,他好像總能遇見這姑娘,謝長青搖頭笑了笑,頓時間整個清輝樓的上滿是脈脈清輝:“少南,去看看她去哪兒了,來京城做些什么。”
謝長青是個擅長于從他人容色里找答案的人,而阿容形色匆匆的想必是有什么事,而謝長青某些時候就是個好管管閑事的人。所以才管了姚二的閑事,也管了顧周山畔的閑事,眼前這閑事當然也就捎帶手撈一撈。
而牽著馬狂奔的阿容可不知道自己被謝長青盯上了,在轉悠了好一會兒后她現在在路邊的小攤上吃餛飩,那紫菜蝦皮的小配料味道特純正,她吃完了一碗忍不住又要了一碗,連著湯一塊囫圇地吞下去,那顆不安穩的心才回了肚子里。
“老伯,你這的餛飩可真好吃,那紫菜蝦皮調料味道真好!”阿容感慨了,好久沒吃到這么正宗的餛飩了,于是忍不住夸了一聲。
沒想到那老伯可是個不解趣味的,看了她一眼說:“夸出花來也不能少半個銅板,兩碗五個銅板,請姑娘會帳。”
囧,她可沒有打算吃霸王餐,從袖袋里掏了五個銅板遞給那老伯,然后起身就看到了旁邊也在叫餛飩的徐少南。阿容愣了愣,下意識地就撓頭,然后伸出食指指著徐少南憤憤不平地說:“你怎么在這里,為什么要跟著我?”
誰曾想徐少南看都不看她一眼,埋頭把餛飩吃完了才抬頭說:“誰跟著你了,江老頭餛飩是京城一絕,我要想吃了不來這還能上哪兒去。江老伯,再給我一碗外帶著,我家爺在清輝樓上還等著吃呢。”
“誒,好嘞,說起來郡王打小就好在我這吃餛飩,每回回了京城都得來吃上幾回不可。只是不知道小郡王現在是什么樣的模樣,當初可真是長得跟年畫上的娃娃一樣,小老兒活了大半輩子就沒見過那么好看的娃子。”江老頭一邊下餛飩,一邊回憶著那些“我和小郡王不得不說的往事”。
這話說完后阿容就相信徐少南不是跟著她的了,于是牽上馬正要離開,沒想到還馬韁還沒解開,那頭的巷子口上謝長青就緩緩而來了。雨后的小巷道,走過一襲出塵青衣,天青的底色、天青的衣袍以及一個似乎也有些淡青色的人,讓阿容生生地想起了戴望舒的那首詩——《雨巷。
“江伯……”謝長青的聲音一出口,讓阿容不由得望天,心想這戴望舒莫不是也看過眼前這樣的場景,所以才把那首詩給寫出來了。
正在阿容感慨的時候,那原本正在撈餛飩的江老頭兒一個咕嚕就拜倒了,把阿容嚇了一大跳:“草民拜見郡王爺。”
拜……拜見,就算沒跪拜,眼前這場景也夠阿容掉下巴了,她來這有日子了,還真是從來沒見過眼前這樣的陣仗。阿容不由得看了兩眼,然后在心里琢磨,她是不是也要拜見一個呢,畢竟她端著人家的飯碗,又是個平頭百姓。
“知道江伯會這么多禮,我才不大來,拜來拜去的豈不是要折壽的。”謝長青快步越過阿容,那移步舉手間竟是行云流水一般的好看,這種貴公子式的雅致便是天生帶來的,學不來、裝不來更脫不去。
“郡王還是當初那模樣,怪不得京城里的閨閣小姐們都好念叨您。”江伯迅速地看了謝長青一眼,然后低下頭說出這么一句話。
這可讓謝長青的臉色有點精彩了,阿容看了忍不住得瑟地笑,然后瞅了眼沒人注意自己這就要跑路。只是被她跑了頭回,難道還想跑第二回,她步子還沒邁出去吶,謝長青就回頭看了她一眼道:“盛藥女,想見從揚子洲送來的人嗎?”
這一句話就順利地把阿容給釘在了原地,然后慢慢地回轉身來看著謝長青有些無奈地撓了撓頭,這下頭皮癢了頭也疼了:“是。”
“坐下吧。”謝長青坐下后,桌上就多了碗餛飩,謝長青先是慢慢悠悠雅致至極的吃了幾顆餛飩,半點聲不也的讓剛才大聲喝湯的阿容有那么點汗顏。
這樣的教養阿容不是拿不出來,從小跟在爺爺身邊,而她那爺爺就是那老派的世家作風,對她們也要求得很嚴格,行立舉止、日常起居都是特有規矩的。但是現代的孩子哪個不是自由自在的,所以自打爺爺離世后,阿容也沒再講究過這些東西。
現在一看謝長青,只覺得這簡直就是樣榜啊,不是拿著規矩,而是自然而生的儀范,所以阿容羞愧了……
“你是認識那伙人的頭領,還是認識那位容姑娘?”謝長青吃得差不多了,才擦了嘴問她。
對這問題阿容不是太答得上來,畢竟她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和那容姑娘認不認得,所以她……又得扯謊了:“我認得那位容先生,當初容先生開粥鋪,老給我們施粥,那位容姐姐我也是記得的,待人特可親,所以我想替容先生去看看容姐姐。”
“你倒是個念舊的,只是你沒頭沒腦的打算怎么去呢?”謝長青一語中的地問道。
頓時間,阿容覺得自己有一種逃家之后,被某親戚逮住問話的感覺:“我不知道,所以想先住下再看看。”
見她搖頭,謝長青遂看了徐少南一眼,徐少南似是會意了一般離開了:“你知道那容先生是什么人嗎?”
這話問得,阿容現在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哪會清楚那容先生是誰:“不知道,只記得是在揚子洲開過粥鋪的。”
“盛藥女就是那時候進教養院的吧,你和容先生沒有任何關系嗎?”謝長青的問話讓阿容不由得心驚,這謝長青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吧。
對付這樣的人得耍直心眼兒,阿容心里偷著樂,所謂的上位者啊,就是他可以繞彎子,但你得直心眼兒,所以阿容面上特傻特木地說:“既然都點到這兒了,我也不瞞什么,其實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想去見見那位容姑娘,看看是不是和自己有什么關系,畢竟這天下誰都有根兒,我只是想知道自己這根在哪兒。”
挺明顯的,阿容這直心眼耍得好,謝長青十分地受用:“少南去安排了,到時候讓少南陪著你去,事辦完了早些回連云山去,最近京城不太平,別受了牽連。”
點了點頭阿容表現得再老實不過,在謝長青面前明顯賣老實最有用了,謝長青就吃這套。看到謝長青她就忽然又想起了姚東家,那個圓乎乎且經常明媚憂傷著的清輝樓東家,于是就多問了一句:“姚東家最近還好嗎,他身上的毒能根除嗎?”
對于阿容問起了姚二,謝長青心里莫明不爽,但是這不爽連他自個兒都還來不及察覺就無影無蹤了:“他要是知道你惦記著肯定會好的,節后我去顧周山一定替你把話帶給他。至于他身上的毒,恐怕有些難了。”
不知道為什么,謝長青在回答這些時,語氣和神態都特別柔軟,也許是心里覺得這姑娘連一個匆匆不過見了幾回面的人都能這樣掛記,心思比較純粹干凈,至少不是為利益所趨使的。
要是謝長青知道阿容惦記起姚東家,最根本的原因還是用豆腐從姚東家那兒換了二十兩銀子的話,他會作何感想。
“那個,謝謝,為了表達我的謝意,我請你吃餛飩吧。”阿容從口袋城掏出三個銅板,這餛飩攤上兩碗五文,一碗三文,所以吃一碗特劃不來。于是阿容咂了咂嘴,又掏出兩個銅板來,喊了一聲:“老伯,下餛飩咧。”
這一聲讓謝長青和那老伯都看著她,這攤上的餛飩份量可足了,而阿容已經吃過兩碗了,不由得讓人懷疑,這瘦瘦小小的東西都吃到哪里去了。
謝長青看著坐在她對面的阿容,不由得思索了些東西,比如阿容毫無身份階級觀念地坐到他面前,而且舉止如常絲毫也不拘束。比如阿容從來沒稱過一聲爺,再比如避他如牛鬼蛇神……
對于謝長青腦子里思索的那些個有的沒有的,阿容是半點不知道,現在她正歡喜無比地吃著餛飩咧,雖然已經飽了,可這么好吃的東西,她不介意吃得撐一點,而那位思索什么又與她有什么相干的哩。
正所謂擅長于思索的人,往往會被自己的思緒繞到溝里去,公子啊,您可得小心提防著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