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士翟來這里前,還以為這些人就象廣州城里的洋商一樣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家的宅邸莊園,金銀財寶才請得他。
但是一上岸,他就知道滿不是這么回事。博鋪的巨船、平整的道路、不用牲口的四輪車……出人意料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當他看到了百仞城那正在修建中的巨大規模,他第一次感到有點慌亂。
他們真得只是海商?周士翟有已經很清楚了,這里不需要什么鏢師來保護他們的財產,就博鋪港灣里停泊的那些船,這一帶海域哪個勢力能有?
那這些把他要來又是做什么呢?
他和兩個徒弟被暫時安排在東門市工商所的小樓里,房間不大,甚至有些狹小。布置的卻很舒適,雖然家具一看就是拼湊出來的。他自己住一間,兩個徒弟住一間。晚上,這里的海商頭目,一個東門、一個姓獨孤的還有一個女人一起宴請了他們,飯菜簡單,但是很實惠,有魚、肉和蔬菜,幾個頭目都很客氣,言談中他知道這里是新開的墟市,人來得多了之后有些亂。
“――雖然招募了一些警察,但是對這大明的江湖環境可是一點都不了解,”東門吹雨很客氣的敬了杯酒,“還請周師傅以后多多指點!”
“一定盡力!”周十翟一飲而盡,放下了酒杯,“只是在下想討幾位老爺,哦,還有夫人?”
慕敏大咧咧的一揮手:“什么老爺夫人的,你就叫我們同志好了。”
“我們可不是同志啊,你可得搞清楚。”獨孤跳了起來。
“我說的是同志的本意,不要拿垃圾的殖民地文化來污染!”慕敏一身正氣。
周士翟看得出,顯然這個女人才是此地的老大,果然在海外久了,也染了蠻夷的風氣。稍稍有些鄙夷。
“我想請問幾位,嗯,同志,”周士翟說,“到底想把這個集市搞成什么模樣?”
什么模樣?幾個人面面相覷,自然是搞得越繁華熱鬧越好了。
周士翟搖頭:“這里的墟市主是諸位海商吧?若要市面繁華,這個在下是不懂的,但是市面一旦繁華,三山五岳的人物自然就會趨利而來要分一杯羹,幾位打算如何相處?”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獨孤求婚斬釘截鐵的說著。
周士翟沉默了一會,說:“諸位同志,現在的東門市是個野市,沒多少鋪面商戶,縱然來些小蟊賊,也不足為慮,日后這里興旺了,來得各路人馬可就都是有大靠山的。別得不說,到時候就是街上要飯的桿兒,也是通著天的來路,一個不對就能把你這兒鬧得天翻地覆……”
慕敏淡淡一笑:“周師傅,您說的這些,我們都懂。不過呢,這里的第一個好處是無牽無掛,誰都不是我們的什么人,刀把子里出真理,管他娘誰的來路,要鬧事就是――”她殺氣騰騰的做了個砍的樣子
周士翟點點頭:“在下懂了,自當竭力報效!”
東門市的商民們忽然發現在東門街的十字街頭,開始建造一座照壁,工匠們正在其中一面墻壁上叮叮當當的鑿刻著什么――這就是新出爐的治安法。這部治安法基本就是治安管理處罰條例和大明律的混合版,最大的區別把是拘留、打板子、流放之類的刑罰全部變成了勞教,起始就是一年。勞教不需要通過司法程序,派出所所長一紙文書可以,對打擊治安犯罪有極好的效果。各部門對這樣提供免費勞工的政策十分歡迎,當然也遭到了部分民主派的質疑:不經審判,直接處刑有礙司法公正。但是土著享有的公正顯然不是多數穿越者所關心的。
照壁前有三層的半圓形高臺,這里是舉行公判大會的主席臺,公審公判一向是無產階級專政司法體系里最有效的威懾形式,這個傳統可以保留。獨孤求婚熱切的希望在十字路口廣場上豎立起一座斷頭臺,但是死刑判決屬于國家司法權,穿越眾明目張膽的侵犯朝廷的權力似乎還是為時過早,而且這里畢竟只是座市場。
與照壁同時出現的是一批古怪的人:頭戴藤帽,身穿短毛式的對襟黑色立領短衣,木頭扣子,腰束寬皮帶,小腿上打著白色的裹腿,腳穿草鞋。屁股上掛著帶短橫柄的短木棍。每個人的衣袖上還有一塊盾牌樣的繡布,有些看不懂的花樣,只有幾個字大概還認得出來:上面是治安,下面則是東門市。
“靠,這活脫脫的是安南巡捕啊!”獨孤求婚看到后勤上送來的服裝和裝備,發出了絕望的慘叫聲。他原先給警察隊設計的制服是很漂亮的,大檐帽,黑色翻領制服,皮革武裝帶、馬褲、長靴,還有胸口的證章--這么快怎么讓人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蕭委員,我送上去的服裝設計不是這個模樣的啊!這么土氣的模樣怎么威懾壞分子?”獨孤給蕭子山打電話。
“你不就是把警察搞成黨衛軍那模樣嗎?不成!”
“我提前剽竊下希特勒的創意也沒關系吧?!現在可是1628年,希特勒還是原子呢。”
“馬靴、武裝帶?在海南穿這玩意?太浪費了。現在物資不寬裕,節約點好了,當年赤衛隊員就帶個紅袖箍鬧革命了,也沒聽說要制服齊備才能打仗的。”
哈德派遭到了第一次沉重打擊,不過其他各哈派也都對蕭子山的審美提出了嚴重的質疑。
警察隊第一次在東門市亮相就招來了大量的圍觀者,雖然大家不知道警察是什么意思,但是老百姓還是很快猜了出來:這是短毛的“快班”呀!不過這短毛的快班和縣衙里的差役可不一樣,一是行動劃一,每天定時在街面四周轉來轉去,這東門市本來就不大,隔不了多久就能看見他們一次;二是管得寬――“街面上的狗”,什么都管,連隨地倒垃圾、做買賣起了爭執,聲音稍微大一些馬上會來干涉。
這十名警察屬于“制服隊”,在制服隊之外,由周士翟帶隊,他的兩個徒弟、還有從勞工里吸收了二三人作為“便衣隊”。每天分散在各處暗中注意動靜。
東門吹雨本來還建議在東門市的商家中搞群防,組織店伙進行晚間巡邏之類。但這里行商多,坐商少。攏共也沒幾家鋪面,當然組織不起什么人來。不過一些傳統的治安手段還是得到了應用。
客棧執行住客入住登記審查制度。每天客棧的掌柜都要到東門市派出所匯報當天的客人情況,有無可疑之處。
馬蓬的娘居然也為東門市治安出力了:作為群防計劃的一個簡易翻版,她和勞工家屬中幾個老年婦女被派到市場各處擺攤作為暗哨。福利社李梅手下的幾個營業員也參加了這一“群防”,作為獎勵,他們可以額外得到一些糧食。作為慕敏的婆母的李梅對這個計劃十分熱心,這些“群防”開銷都從福利社里開銷了。
在一切到位之后,由東門市工商所和東門市派出所聯合進行的1628治安打非行動正式拉開了序幕,不僅警察隊、綜合執法隊全體參加,軍事組、治安組和百仞公社民兵隊都派人參加了這次統一行動,先拉起封鎖線,然后各隊根據前階段便衣隊的偵查結果,開始在市場內進行大規模的拉網式抓捕,慕敏要求整個行動動作即快又安靜,盡量不要騷擾到無關人員。
工商所的屋頂上,一個巨大的聲音不斷的用各種方言播放著通知:
“百姓們聽著,本市場正在抓捕壞人,我們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誤抓一個好人……現在所有人都請待在原地不要走動……任何人不得反抗,否則打死不論……”
一隊一隊頭戴元年式藤盔,手持元年式警棍或者上次刺刀的步槍的人在高音喇叭高亢的聲音下,在市場內巡邏,按名單和照片抓人。反抗逃跑無一不被打得頭破血流,幾個自以為身手矯健的打倒幾個警察之后,終于被刺刀活活捅死。被抓到的人一律用繩子捆住,押到派出所門前蹲下,不許抬頭,不許說話,剛當上警察不久的小伙子們是很樂意在他們身上耍一下自己的威風。
被抓的主要是各路蟊賊,包括竊賊、扒手、騙子、收贓的。在經過簡單的公判大會之后,這些人全部判處一年勞教,由鄔德領著幾個全副武裝的戰士押走了――百仞灘采石場正需要苦工。
賭博對社會治安的影響很大,所以派出所第一個取締了賭博,東門市的所有番攤都在行動中予以取締,錢財沒收,攤主驅逐。在驅逐之前,他們按流程錄了口供,按手印、寫具結(保證書)、舉牌子拍照――作為案底。
“下次再來開賭,就沒這么便宜了,快滾!”獨孤求婚一只腳踩在板凳上惡狠狠的吼道。幾個攤主早就嚇得魂飛魄散――拍照時的閃光燈讓他們以為被施了什么妖法。
在整個過程里高音喇叭不斷的播放著關于清理整頓東門市治安環境的通知:除了賭博業被取締,賭博密切相關的小押當、放印子錢的也被限時離開市場,繼續活動者嚴懲不貸。妓女必須限時到派出所登記,逾期不登記的,一律驅逐出市場……
**業幸存了。在市場內操持此業的都是游動戶或者附近的“半掩門”(暗娼),偷竊、盜取嫖客錢財的事情時有發生,但是考慮到本地懸殊的男女比例,這個行業屬于可容忍的范疇。經過和民政、衛生部門的討論,決定在東門市發放妓女執照。所有妓女必須向派出所進行登記后發給執照。沒有執照**的,一次發現驅逐,二次發現勞教。本來民政部門希望由衛生部門執行每月一次的體檢,但是衛生部門的人手和器材、藥品嚴重不足,所以暫時不執行。
整個行動過程進行了有條不紊,讓周士翟刮目相看。別看這群“澳洲同志”對江湖不怎么了解。這一手可比官府衙門漂亮多了。不但行動干凈利落,而且事事都有準備。處置寬嚴相濟。與即黑又貪且酷的衙門相比,不啻云泥之別。
這么一個小小的東門市尚且能做得這么好,如果他們管的是全臨高、全廣州呢?周士翟搖搖頭,這也太荒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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