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倒是興致勃勃:“我覺得如果我們能占住這個知府的位置,可以設法提前讓他調轉到其他崗位上去。花錢運動一下把他調到南京或者北京的中央部門去。不是說東林黨里不少人賣官鬻爵也干得很起勁,給錢就能辦事嗎?”
“還是那句話,誰去?”諶天雄搖頭,“按理說安插這么個人是有益無害,但是元老里根本挑不出這么一號人來。”
“危險性很大嗎?”
“這個危險性是基于任何元老都沒本事扮演一個合格的大明官員。一出場立刻就要露陷。不談最明顯的口音和外貌問題,一個大明知識分子的基本素質,元老們就沒人具備。”林佰光有點遺憾的搖頭,“這不是靠幾個月的惡補就能學得會的。這個機會其實很不錯……”
“要是我大清就好了,捐官班子滿地跑,什么爛人都能當官。”王鼎說。
林佰光說,“我提議選擇一名信得過的土著去冒充雷州支付。這是唐僧計劃能成功的唯一可能。”
“土著信得過么?會不會當官當迷糊了,把我們給出賣了謀個真正的官帽子。其他倒不怕,就怕在他幕后遙控的元老遭殃。距離遠了我們救人都來不及。”
“那他自己的罪名也夠大了。”林佰光說,“我覺得還是能掌握住他的。只要大家動動腦筋,還是有辦法想得。這事情于鄂水當初很有興趣,我建議你不妨找他來談談。”
“這事情非常難,”于鄂水老生常談,“最理想的狀態是我們找一個元老來當知府,不過我研究了下,就算從現在培養起來,這個人又聰明學習刻苦,沒有二三年工夫也辦不成。”
他在大圖書館里負責歷史資料檢索匯編,事情不多。空閑的時候對唐僧計劃花了不少精力研究其可行性――與其說于鄂水真得想推動這個計劃,不如說純屬是一種休閑型的研究工作,類似于過去架空“一個現代人如何在大明當官”這樣的議題。越研究越覺得有興趣,感覺就好像過去寫論文搞課題一樣。而且他還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他正生活在大明,臨高這地方雖然科舉不盛,好歹也是出過一個進士若干舉人,外加還一批秀才。科舉正活生生的存在在自己身邊,用不著一個勁的揣摩書上是怎么說得,還要考據真偽。
除了翻史料,他還走訪了一批臨高縣的科舉人物,向他們請教科舉方面的種種知識。包括縣里的幾個秀才、舉人,縣學里的王教諭,甚至劉大霖也接見了他一次――劉大霖不知道他打得算盤,以為這澳洲年輕人“心向教化”,有心要參加科舉,頓時大為激賞,不僅大談自己的科舉見聞,還說了許多做八股文,寫試帖詩的技巧,還推薦了幾位當代寫“白帖子”的高手的闈墨推薦他臨帖。
“殿試的時候,卷子要寫得大、光、圓為好,一筆好字勝過一篇好文章。”劉大霖對他諄諄教誨,“殿試說是皇上親試,實際以主考薦卷為準,皇上只是御筆點個名次。殿試須臾之間就要決定名次,誰來看你的文章?主考薦卷第一就是看書法。”
最后劉大霖又拿出幾本剛從廣州買來的闈卷文集,談了一番最近幾次科舉場中的文風變化,以及他對朝廷取士時候的文章傾向。
這番學問雖然對于鄂水的研究沒什么用處,但是讓他極為佩服――果然猜題押題這種事情是古已有之的。
不過這么一來,于鄂水對一個現代人能當大明的官員這個想法基本上是絕望了。
“……我們的這個冒牌知府,他不需要經過科舉――這還好點,但是起碼要懂科舉的道道。比如八股文的撰寫和好壞評判,如果這個都不懂,在處理府里的學務的時候就會露陷;其次是能寫詩。”于鄂水說,“我不知道我們這五百多號人里有誰會寫真正的古詩詞的,但是作為一個通過科舉上來的人,詩詞水平不高是正常的,根本不會就奇怪了――科舉考試除了八股文就得寫試帖詩,你不會寫詩,又不懂格律音韻,旁人對你的科名是怎么來得要打幾個問號了”
眾人的心已經直往下墜了。什么八股文,試帖詩,這些東西不用說也和天書一樣。
“……然后我不得不說書法問題了。”于鄂水的臉上泛著奇怪的笑容,一副知識分子擺難題的洋洋得意的摸樣,“現代人大多養成了用電腦做文字處理的習慣,現在寫鋼筆字鉛筆字已經是七歪八扭了,再寫毛筆字恐怕連店里學生意的小伙計都不如。還得練字――另外,凡是經過科舉的人都會寫白帖子,這得另外練。”
“你這么一說豈不是根本沒指望?”王鼎說。
諶天雄是一副“原本就是這樣”的表情點頭說:“要不是這些問題,當初怎么會停頓下來?”
“問題還多著呢還有個口音。我們大家普遍習慣說普通話――這種普通話是以現代北京話為基準的,而現代北京話又是在清代的北京話基礎上發展出來的。清代北京話是怎么來得呢?”于鄂水來了個神秘的微笑,“主要是明代北京的原住民加上八旗和他們帶來入關的大批遼東陳軍漢人,這三者之間的口音混合而成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的口音和韃子比較有共同點?”江山大驚失色。
“嚴格的是和遼東的陳軍漢人相似,”于鄂水說,“當然,這兩種語言不是一回事,相似度也不見得很高,但是里面的確是有相似的地方。”
“口音問題我覺得可以改,不會太難。”林佰光說,“我現在就能說大明的官話了――和現代南京話差不多,如果有心學不難,三四個月足夠了。再說口音問題不算太大的漏洞,廣州雷州兩地都沒出過紕漏。”
“口音問題是相對最容易解決的,當官的學會官話,大體也能混得過去了。”于鄂水說,“但是前面兩點,很難。尤其是第一點。”
“還有兩年,突擊培養一下應該可以。”
“按照劉大霖和本縣的秀才們的說法,一個人從開蒙起步,到能考取秀才的水平,大概需要十年功夫。當然能不能考中還得看運氣。考秀才的難度比考碩士研究生要難多了。”于鄂水說,“雖然冒牌知府不需要去直接考科舉,但是要熟讀十三經,還要達到對八股、詩詞略通的水平,恐怕有得要三四年功夫――前提是此人得夠刻苦,還要有學習的興趣。”
“歸納下來就是,元老是不可能當這個冒牌知府的。”江山說,“你想說得是不是這個意思?”
“我沒這么說,如果有人愿意刻苦學習,他又足夠聰明的話,也許二年也能搞定。起碼臨高還有人能夠講授這些知識。”于鄂水說,“冒牌知府有個好處,就是出身籍貫這套東西全是現成的,用不著另外做。而且古代沒有照片,冒名頂替很容易。”
“足夠聰明的人很多,愿意刻苦學習的人恐怕是沒有。”江山很清楚,這伙元老要他們“三更燈火五更雞”的刻苦學習什么《十三經》、八股文、練書法,還不如要他們下鄉去當農技員。起碼有人鞍前馬后的奉承,說不定還能搞上個小地主家的女兒之類。
“看來真要實施唐僧計劃的話,只有土著能選用了。”林佰光知道于鄂水這通高論雖然有賣弄自己的研究成果之嫌,但是道理還是完全正確的。
江山說:“土著人員要有這點本事,還得忠心耿耿,這個人選――”他面露難色。
“有一個人,你可以考慮看看。”于鄂水說,“張興教。這個人的檔案你可以調閱了看看。”
“謝謝了。”江山說,“我們對外情報局有意向大陸上派遣情報人員,事實上也有不少元老愿意出外勤,但是經你這么一說,反而有點猶豫了。”
“我知道,”于鄂水點頭說,“我的建議是,派出元老可以,但是最好不要混官員這個身份,除非是混在荒僻的遠州惡軍,否則一旦應酬起當地縉紳很容易露陷――縉紳一般都通著省里和朝廷,就算不是舉報,尋常家信里當笑話逸聞說說都可能帶來麻煩。”
“這么說來外派人員還是要走廣州雷州的路線,當商人之類?”
“商人、和尚、道士都可以。地主也湊合。冒充知識分子,想抄襲詩詞或者納蘭性德詞來當文人詩豪的想法還是趁早丟開的好――凡是有這種想法的人一律都不能出外勤。”于鄂水對此似乎深惡痛絕,“對所有擅自侵占古人知識產權的現象必須嚴厲打擊所有使用這類材料必須得到大圖書館的認可否則就是剽竊”
眾人不知道于鄂水為何對此深惡痛絕,一時愕然。
誰也不知道于鄂水前些日子向某秀才請教科舉知識的時候出了個不大部小的糗事。這家秀才是鄉下的小門小戶之家,沒有太多禮防上的講究,無意間便讓他看到了自家的女兒。于鄂水頗為心動。于鄂水便乘機吟誦一首袁枚的詞,來表現自己的“才情”。對方的表現不是“五體投地”也不是“激賞萬分”,而是表現的很詫異――原來早就有穿越眾剽竊了袁子才的這首詞來這里獻過殷勤了。
一想到這事,于鄂水就咬牙切齒,當然這番心思不能向別人說。只是一個勁的寫知識產權備忘錄提醒執委會,對古人的知識產權要嚴加控制,不能隨意供元老使用。所有明末以來的詩詞、文章、著作必須先申請才能使用……
江山開玩笑的說:“幸好這是明末,能抄襲的就剩下清代文人了,清代詩人詞人能抄襲的不多……”他接著咳嗽了一聲:“我看,我們得自己搞個培訓班來培訓情報人員。不僅包括土著,也包括愿意出外勤的元老們。”
“這個主意我很贊同。”于鄂水說,“特別是元老,長相、舉止、生活習慣和語言都與大明的土著相差太多,沒有一定的培訓冒冒失失的出外勤很容易出事。到時候就不比廣州雷州兩站了,那是近在咫尺,出了什么事情二三天時間臨高就能開始營救活動。到了大陸上一旦出事就只能靠他自己了。別說什么北鎮撫司或者東廠了,就算是關到縣里的大牢里就夠元老脫幾層皮了”
“于研究員,你對明代社會情況掌握這么多,不如到對外情報局來供職怎么樣?你可是我們這里的大明問題專家。”江山說,心想自己這邊的總局職位大多是空缺的,于鄂水要來得話讓他當大明處的處長也夠格了。萬一他喜歡輕松點的,不如設個情報人員培訓中心讓他當主任。至于級別可以套用兼任大明處副處長這個職位來解決。
“當兼職的顧問沒問題,全職的不干。”于鄂水一口回絕。他在大圖書館里混得舒舒服服的,除了完成指派的任務之外時間幾乎完全由自己支配,正好干自己感興趣的研究工作。才懶得上這樣的實體性工作的衙門來埋頭文牘之中,“要有什么史料方面的問題,隨時歡迎來電,我一定盡力解答――這也是我的工作嘛。”
沒能拉來這個戰力,江山略感失望。于鄂水大概知道他的心思,說:“我有個人選,他很想到情報戰線上來干活。你有興趣沒有?”
“當然,我現在就是缺人手――”江山還有半句話沒說,特別缺愿意坐辦公室的人手。
“這個人你肯定滿意,”于鄂水說,“此人對情報工作非常感興趣,在我們那負責文獻檢索和翻譯工作,順便也在農業部幫忙養養細菌。這人最喜歡的業余活動就是翻譯研究各種制造陷阱和IED的資料,還親身到博鋪的靶場去試驗過幾次。辦事的計劃性很強。”
“叫什么名字?我去向組織處調他。”
“名字叫李炎,干細胞生物學博士,”于鄂水說,“此人對情報工作曾經寫過一個備忘錄。你要愿意可以看看,不過這個備忘錄應該是針對軍事情報的,和你們這里不對路。”
“哦,是不是K/BW/290322.77號備忘錄?”
“我不記得了編號了。”于鄂水搖頭,“我還寫過一個評論,不贊成他的想法――他的那套東西就是克隆美軍的體制――要這么搞我們這會就破產了……將來或許可以。”
接著,大家又就下一步的布點進行了討論。情報系統的大陸布點涉及到穿越集團未來的戰略布局,眼下還沒有就這個問題得出定論來。不過,消滅劉香、鄭芝龍,尋機占領大陸沿岸的重要戰略地點,打通大陸沿海交通線這些大致已經形成了共識。
“如果要干掉劉香、鄭芝龍,就得設法到福建去布點。這樣才能有效的掌握鄭芝龍的動向。”于鄂水說,“鄭芝龍的老巢是在安平,他現在有了合法身份,對安平的經營不遺余力,安平有他的大量產業和宗族,另外一個就是中左所了。最好能在福建的漳州、泉州這一帶設立情報站,時刻打探鄭芝龍和李魁奇的動向。”
至于廣東這塊,大家一致認為不需要再花多少力氣,廣州、雷州兩站經營的已經很到位了。加上起威鏢局的產業覆蓋,不需要再投入多少人力物力,把情報和貿易的關系理順就好。
至于澳門,大家認為此處應該設一個據點。不僅用來收集葡萄牙人的情報,還能得到許多鄭芝龍的消息――葡萄牙人和鄭芝龍的關系很緊密。這個據點即可以作為對外貿易的窗口也能用來收集情報,一舉兩得。
“我們應該把重點放在江南――或者說叫長三角地區。”江山說,“這里必然是集團占據珠江三角洲之后的第二個重點目標。”
江南豐富的物產、廣闊的市場、充沛的勞動力還有已經初步成型的資本主義式的手工工場是比這個時空的珠三角更優越的一塊根據地。元老院一直有人鼓吹“取江南定天下”。把江南作為主要攻略目標的呼聲不斷。
“不管元老院或者執委會到底準備什么時候取江南,我們都要從江南獲得資源和市場,所以在這里布點絕對是有必要的。”
“不僅可以兼顧商貿,還能順便收集各種情報,一舉多得。”王鼎說得眼睛發光,“誰要能去江南當站長簡直是大大的美差啊。”他遺憾的想到了自己已經破滅的宏圖。
“這地方各部門恐怕都想插手,”諶天雄說,“德隆銀行也想在江南插一腳吸收存款,搞金融業。”
江山搖頭:“德隆銀行最好是單獨成系統,不和情報部門和商貿部門混為一體。搞成單獨的一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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