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曼周圍的犯人和官兵一聽這話,下意識地遠離了她,露出不同程度的驚慌表情,就連看熱鬧的人也都往后退了一大截。
“你是什么人,敢在這里胡言亂語,擾亂人心?”幾名官兵手中的鋼刀齊齊地對準了唐年,怒聲喝問。
“大夫!”唐年神態依然悠閑,簡潔明了地答道。
官兵皺眉打量了他一番,似乎不太相信他這樣的人會是大夫,將信將疑地看了海曼一眼,“她真的得了麻風病?”
“這位兵爺你也太有意思了,我又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干什么來招惹犯人啊?又沒什么好處不是?”唐年說著自顧自地過來走到海曼身邊,拉起她的手就號起脈來,身形正好擋住了官兵。
“唐大哥,紫琴……”海曼輕聲地叫道。
唐年微微地點了一下頭,“放心,事情已經辦妥了,托付給了可靠的人!”
海曼聽他這么說放心了不少,“唐大哥,梅杏兒和月香想要跟我去流放地,麻煩你千萬幫我攔住她們……”
“你不要說話,聽我的。”唐年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提高聲音說道,“來,小姑娘,張開嘴巴讓我看看!”
海曼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好依言張開了嘴巴,只見唐年眨了一下眼,有什么東西落盡了自己的嘴里。她頓時明白了幾分,迅速將那藥丸吞了下去。
“胳膊也給我瞧瞧!”唐年擼起海曼的衣袖,裝模作樣地查看著。
海曼只感覺胳膊被他手指拂過,冰涼一片,又立刻灼熱起來,痛癢難忍。
“哦啦啦,還真是麻風啊!”唐年眼見她胳膊泛起紅斑,立刻高聲叫了起來,惹得眾人又是一陣騷亂。
“你不會看錯了吧?”帶隊的官兵得到傳報,從前面趕過來,狐疑地看了看唐年,又看了看海曼。
唐年扯過海曼的胳膊給她看,“我做了這么多年的大夫,怎么會看錯呢?不信兵爺自己瞧瞧,這不是麻風是什么?”
“哼,幾塊紅斑能說明什么?”那官兵不信,“你不要在這里危言聳聽了,趕快離開這里,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這位兵爺,不聽大夫話是要吃虧的。麻風病可不是小病,等同于瘟疫啊,我這也是看在人命關天的份兒上才出頭的。兵爺要是不信可以找其他的大夫來給她瞧瞧,不瞧也可以,反正我又不跟她去流放地,也傳染不到我!”唐年抱著胳膊看著那官兵,說起風涼話來。
有官兵沉不住氣了,“頭兒,我們可是要押送她去寒澤的,萬一把我們傳染了可怎么辦啊?”
帶頭官兵目光閃了閃,轉身對人群喊道:“這里有沒有其他大夫?出來!”
“有!”一連喊了幾聲,才從人群里遲遲疑疑地走出一個老大夫來,小心翼翼地給海曼把了脈,又觀形察色之后,對那官兵點頭,“雖然病情還很輕微,但確實是麻風病沒錯!”
“這位兵爺想是被人騙怕了吧?”唐年瞥了那官兵一眼,語帶嘲諷,“為了犯人也好為了你們也好,我勸你還是趁早把這個小姑娘找個沒人的地方擱下吧,免得所有人都染上麻風病!”
那些負責押送海曼的官兵也慌神了,“頭兒,那大夫說得沒錯,再讓她跟咱們一起,別說犯人了,咱們怕是也危險了……”
那帶頭的官兵眉頭皺了皺,目光閃了又閃,突然說道:“不行,她是朝廷欽犯,必須要押送到流放地去!”
“可是頭兒……”
“不要再說了,我們職責是把這些犯人一個不落地送到流放地去。快走,快走!”那帶頭官兵態度堅決得出奇,又看了看唐年和老大夫,“你們既然能診斷出來,可有能防治麻風傳染的藥?”
老大夫無奈地搖頭,“這個……目前來說,麻風還是絕癥,患者要么殘疾,要么全身潰爛而死,還無藥可治……”
“預防的辦法嘛,也還是有的!”唐年慢悠悠地接過話茬,“只要不接觸她就沒事了,所以你們還是把她隔離開來的好……”
帶頭官兵瞟了他一眼,斷然地下了命令,“走!”
“哎呀哎呀,還真是不聽勸啊。”唐年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湊到海曼跟前,悲天憫人地說道,“小姑娘,你這么年輕,長得也不賴,得了這種病真是有點可惜了。不過這就是命啊,你自求多福吧!”
說著悄悄地塞過來一個小瓷瓶,“解藥!”他低聲地說了兩個字,轉身慨嘆而去,“造化弄人啊,造化弄人啊!”
圍觀的人見他走過來,紛紛躲開去,生怕他剛才碰了海曼,會染上麻風病,再傳染給他們。
海曼怎么會聽不出唐年那幾句話的深意呢?雖然他沒能把她救下來,還是很感謝他為自己做的努力,“謝謝你,唐大哥!”她在心里鄭重道謝。
那些官兵雖然沒把她扔下,終究還是畏懼麻風病的,將她用繩子綁了,拉著遠遠地跟在押送隊伍的后面出了城,那些看熱鬧的人漸漸散去,并沒有看到梅杏兒和月香跟來的跡象,她多少放了心。唐年應該會阻止她們的吧?
一出城,官兵就催促著犯人們加快速度,直奔碼頭。早就幾只大船在停靠在岸邊,等著運送犯人。
海曼回頭望了一眼青山城,心里很是酸楚,這一去前途坎坷,但是不管怎樣,她都會努力活下去,只要活著,就有相見的一天吧?
“你,別磨蹭了,快上船!”官兵遠遠對她喝道,語氣里滿是嫌惡。
海曼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要走,卻愣住了,她看到了易云!
“曼……”易云張嘴想要喊她的名字,卻見她對自己微微地搖了搖頭,不由心如刀絞。是啊,現在說什么呢?說什么也無法表達自己的心情,只能看著她,深深地看著她,把她的模樣,她的眼神,她的每一個神情深深地刻腦海里。
海曼強忍著心頭的酸楚,彎起嘴角,對他微笑。原來見到他是這樣的心情,她現在才知道什么叫痛徹心扉,心胸沉悶仿佛要裂開一樣。
幾日不見,他竟然憔悴成這樣,一定是為她擔憂了吧?
你一定要保重,我會想著你的。她默默地說著,絕然地挪開跟他對視的目光,加快腳步上了船。
船緩緩地開動了,離岸邊越來越遠,那個身影也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海曼終于忍不住淚水滂沱了。
“曼兒!”易云對著那船消失的方向嘶聲高喊,只可惜她已經聽不見了。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心里滿是恨,恨自己太沒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自己遠去。
“怎么,不能跟那寡婦在一起,就要自殘了嗎?”身后響起一個嘲諷的聲音。
他回頭,就看到程亞柔一臉譏笑地走了過來,目光頓時冰冷起來。
“易大哥,看著喜歡的女人離去的滋味如何?”程亞柔在他身前站定,盯著他的眼睛,從中看到了淚光,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看來滋味不錯!我說過不會讓你們好過的,本來還想費點工夫,沒想到老天都來幫我。我只寫了幾個字送到官府,一切都這么水到渠成了……”
“果然是你舉報的曼兒!”易云憤怒地瞪著她,“沒想到你這么惡毒!”
程亞柔咬了咬牙,抬手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你竟然罵我惡毒?惡毒又怎么樣?還不是為了你?我就是看不慣你跟那個寡婦在一起……”
“你!”易云一把抓住衣襟將她提起,拳頭高高地揚了起來,卻并沒有落下來。
程亞柔從沒見他這么憤怒過,嚇得臉色發白,卻不肯示弱地瞪著他,“打啊,你不是想打我嗎?怎么還不動手?”
“你不配!”易云一松手,將她扔在地上,轉身大步地離開了。
那一瞬間,程亞柔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深深的鄙夷和不屑,仿佛她是茅廁的蛆蟲。她雖然不是官宦小姐,可也從小被鏢局的那幫人追捧慣了的,還從來沒有人用那種目光看過她,這深深地傷害了她的自尊心。
“誰都可以那樣看我,唯獨你不行,你不行!”她對著易云的背影瘋狂地喊道,“易云,你不行……”
易云冷哼了一聲,施展開輕功往城里奔來,將那刺耳的聲音遠遠地拋在了身后。
梅杏兒和月香從昏迷中相繼醒來,卻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熟悉的地方。
“這是哪里?”梅杏兒摸著酸痛的脖頸問道。
月香四下打量過去,頓時驚呼起來,“啊,這……這不是易公子的家嗎?”
“啊,真的啊!”梅杏兒也發覺了,“這……這是怎么回事?”
“你們醒了?”易云邁步走了進來。
梅杏兒和月香對視了一眼,頓時明白了,“你這混蛋,是不是你把我們打暈了?”她記得她和月香正奮力地追趕著押送的隊伍,想要跟海曼一起去流放地,突然后頸一沉,就人事不省了,看來月香也是這樣。
現在看來打暈她們的人是易云沒錯了!
“你為什么打暈我們?”她忍不住憤怒了。
“不為什么,不能看著你們胡來!”易云淡淡地說道。
梅杏兒摸起枕頭朝他扔了過去,“你這個混蛋,憑什么不讓我們去找小姐?你不管她我們自然會管她,你有什么資格攔著我們?”
“你們那樣是去不了流放地的,你們兩個這樣的,不等到流放地不是沒命就是被人賣了。”易云伸手接住枕頭,放在桌上,語氣仍然淡淡的,“如果你們真的想去,我會想辦法送你們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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