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高懷遠穿上了那身專門為他定做的官服之后,怎么都覺得有些別扭,平日里他早已習慣了一身勁裝,忽然穿上這身拉拉雜雜的顯示他品序的綠色官服,渾身都有些不自在,嘟嘟囔囔的發表著他的不滿,在紀先成的陪同下,來到了大冶縣縣衙就職。
對于高懷遠的赴任,縣衙里面的一群同僚專門在城中設宴款待了一番高懷遠,對于這幫人,高懷遠自然都是十分熟悉了,這幾年高懷遠也算是沒少和他們打交道,所以相互之間倒也不感到拘謹。
作為一個縣的政府機構,縣衙里面的人還真是不少,除了劉知縣這個主官之外,還有縣丞、主薄、押司等人,能出席酒宴的也都算是縣衙里面有頭有臉的人物,推杯換盞好生熱鬧了一番。
而果真也應了高懷遠的設想,劉知縣這次對高懷遠的上位,確實也起到了從中斡旋的因素,當初高懷遠領兵到軍前的時候,惹惱了高懷遠的老爹高建,高建沒少給劉知縣使絆子,搞得劉知縣頗有點狼狽不堪,于是這次聽聞高建試圖打通關節讓高懷遠補縣尉的空缺的時候,劉知縣考慮到彌補一下高建,所以積極的從中斡旋了一番,加上高建在朝中送禮打點,此事還真就沒費什么力氣,便給他辦成了。
從席間劉知縣的言談之中,高懷遠聽出了這層含義,于是再三答謝劉知縣的知遇之恩,并且假模假樣的拍胸脯保證一定給劉知縣做好下手。
這讓劉知縣也頗感欣慰,起碼高懷遠也是大冶縣的人,知根知底不說,這幾年和他也算是交情不錯,以前只是耆長的時候,便給縣衙幫過不少忙,想來用起來也順手許多。
所以對于高懷遠的上任,縣衙這幫人都還算是高興,知道高懷遠為人大方,以后同在大冶為官之后,自然少不得還有他們的好處。
故此高懷遠接手縣尉的事情進行的也很順利,基本上沒人給他設置什么人為的障礙,刁難于他,短短兩天時間,高懷遠便在紀先成的輔助下,很快接手了縣尉的事情。
別看一個縣衙麻雀雖小,但是卻五臟俱全,以前高懷遠不太重視這個事情,對于縣衙里面的各種官吏的職責都不是太清楚,幸好身邊有了紀先成,經過紀先成給他一番惡補之后,總算是將這些事情大致給了解清楚了。
劉知縣作為大冶縣的行政總長,負責的事務相當的廣泛,包括實戶口、征賦稅、均差役、修水利、勸農桑、領兵政、除盜賊、辦學校、德化民、安流亡、賑貧民、決獄訟等方面,集軍政、行政、民政、司法、財政于一身。在協調中央與地方關系、穩定地方統治秩序等方面是縣里面的一把手。
而縣丞是縣令的佐官,主要職責是文書、倉庫等的管理等事務,算是個八品官,而主薄則是主管文書、帳薄等事務的主官,至于高懷遠所擔任的縣尉一職,則是負責一縣的緝拿盜匪、維護地方治安、檢閱縣里弓手等事務的主官,和他的保義郎同級,都是九品官,也是正兒八經的芝麻小官,算是縣里面執掌武備的官員,和高懷遠的身份相似,算是武職的官員。
弄清楚了這一點之后,高懷遠便知道自己的職責了,原來縣衙里面的苦活都是他的,難怪劉知縣急拉拉的將他弄到縣衙里面,是急著讓他充當打手呀!高懷遠不由得對紀先成苦笑了起來。
“既然少爺想要做點事情,那么這個縣尉一職倒也不錯,大冶縣雖然不大,但是也是中等縣,先從小的做起,不見得是個壞事,總比你自己去偷著訓練私兵要強出不少,少爺大可利用這個機會,好好的一站所學,能強一方之民也算是善舉,畢竟現在金國滅我大宋之心未死,保不準什么時候會前來犯境,本地能民風彪悍的話,對于以后也是好事嘛!”紀先成端著茶碗悠然自得的喝著,一邊對高懷遠勸到。
高懷遠一聽還真是這個理,他以前不是就鼓動過劉知縣和王縣尉,想在大冶縣成立弓箭社,訓練民壯習練射藝和功夫嗎?現在他當上了縣尉,這件事不就可以推行了嗎?于是高懷遠便暫時安心了下來,開始老老實實的在紀先成的幫助下,料理起來手頭積累的事務來。
而紀先成陪同高懷遠到了縣城之后,為人非常低調,為了不給高懷遠帶來麻煩,他基本上不怎么在縣衙里面露面,畢竟他是得罪過史彌遠如此權臣的人,讓人知道他為高懷遠做事的話,可能會給高懷遠帶來不好的影響,這一點紀先成把握的非常好,從來不對人說起他的名號,故此當高懷遠接任了縣尉一職之后,大家只知道高懷遠身邊有一個不喜言談的幕賓,卻根本無人知道紀先成的來歷,不自覺的便忽略了紀先成這個人。
從高懷遠接手縣尉一職后,原來他在縣衙里面結交的邢捕頭那幫捕役們,轉眼之間便成了他的下屬,包括縣衙的獄卒和郭亮這樣的弓手在內,牽扯到拿刀干活的人,基本上都劃給了高懷遠統帶。
高懷遠在這一點上,基本上越過了和眾人熟悉的過程,很快便進入了角色,對于邢捕頭來說,高懷遠到底還是當上了縣尉,讓他和手底下這幫人很是高興,這一下他們這幫人算是可以喘息一下了,邢捕頭人前人后的洋洋自得的吵吵著,還是他有眼光,早就看出高懷遠能出人頭地云云,搞得高懷遠頗有點不好意思,搞得他覺得自己挺虛偽,說不求這個,卻到頭來還跑來搶占了這個位子,讓他小小的汗了一把。
新官上任三把火,高懷遠這個少有的年輕縣尉上位自然也少不得先要做點功績出來,在打點過了手下這幫人之后,他立即從邢捕頭手中接過了一些近期正在追查的案子,不看不知道,一看還真是嚇一跳,小小的大冶縣在他以前看來,沒多少大事,可是真的干了縣尉這一職之后,才發現大冶這一帶遠沒有他想象的那樣太平。
這些積累下來的案件大大小小的足有數十起之多,其中既有偷雞摸狗的案件,也有打架斗毆的事件,更是有殺人越貨的案件,其中甚至還有數起滅門慘案,難怪前些日子邢捕頭他們一看到高懷遠便叫苦連天,這樣多的案子讓他們這十幾個捕役,還真是忙不過來,這下倒好,現在邢捕頭倒是輕松了,出了他這個頂缸的家伙,接下來的事情就該他這個毛頭縣尉來處理了。
看著案頭堆積的這些案子,高懷遠不禁也有些頭大如斗,他原來也就是負責個緝拿匪盜、檢校弓手之類的事情,現在看來有點像是后世的公安局局長兼縣武裝部長的角色了,可憐高縣尉同志等到這個時候,才發現單單想當好這個九品芝麻般大小的縣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于是他只得伏案將這些案卷一份份的查閱,幸好還有紀先成這個大才在他旁邊幫忙,既便如此,他也足足花了兩天時間,才將手頭的這些案子給理出了一個頭緒。
“抓大放小!這些偷雞摸狗、小偷小摸的事情估計也就是一些小賊所為,倒也不急著處理這些,我看還是先將這幾樁滅門案的事情給處理了再說吧!”高懷遠伸著攔腰放下了手頭的案卷,對一旁的紀先成說道。
“說的有理,你這個縣尉上位之后,想要打開局面,只抓些小毛賊看來是不行的,要不然的話,少不得要被人恥笑的!以紀某來看,縣尉大人若想要服眾的話,也只有如此辦了!干這個我不在行,看來還是要高縣尉親自出馬去了!”紀先成幫高懷遠整理了一下案頭的案卷,然后笑答到。
“嗯!說的是!像這樣打打殺殺的事情還是要讓我這樣的粗人出馬比較好一些!看來我要忙上一段時間了喲!那么這些文案方面的事情就有勞紀先生幫我做了!貌似這對紀先生來說有些大材小用了一些!”高懷遠站起來笑道。
紀先成聳聳肩膀道:“這倒算不得什么,你只管放心去追辦那些事情吧,這里的事情我幫你應付便是!”
高懷遠也不客氣,立即將邢捕頭等幾個捕役給找了過來,將幾個縣里面年前發生的大案給找出來,和他們了解了起來。
原來自從去年以來,縣里面各鄉便隔一段時間就會發生一起類似的大案,這也是讓劉知縣和邢捕頭等人為之頭疼的事情,這些案子發生地點很散亂,幾乎在大冶縣幾個大鄉都有發生,作案的人心狠手辣,殺的也都是各鄉之中的一些有錢人,往往是只要下手,便滿門盡殺,手段極為殘忍不說,而且做的十分干凈利索,很少留下什么線索。
還有就是做這些大案的人,從來不連續作案,總是隔些日子才繼續動手,行蹤也是飄忽不定,讓邢捕頭等人忙了半年多也沒有一點頭緒,以至于這些案子甚至連鄂州知府也給驚動了,年前甚至還派出一個提轄來大冶縣幫忙偵辦此案,結果也是不了了之,沒有能抓到這幫賊人。
而高懷遠剛剛接手這個縣尉一職,便遇上了這個難啃的骨頭,所以高懷遠也打算從這些案子下手,先打出名頭來再說!
“不是我等愚笨,要說在下也干了不少年的捕頭了,像這樣的案子還真是第一次遇上,比起我們早年遇上的楊通一伙,還要狡猾!居然不留一絲余地,讓我們無從下手!”邢捕頭一臉的沮喪對高懷遠答道。
這時候那個邢捕頭的手下張梁也點頭道:“邢捕頭說的不錯,我們確實下了功夫了,但是這幫人行蹤不定,不時換地方下手,往往一次得手之后,便就會消失一段時間,隔些日子又犯案,我們實在拿他們沒有辦法,到現在一點頭緒也沒有!”
高懷遠點點頭:“看來這幫賊人確實是計劃周密,應該是此中老手才是!這樣的手段絕非是一般人所為,而且這些人伸手還相當不錯,這幾起案子應該是一伙人所為,但是只要他們還是人,作案便不可能不留下一絲蛛絲馬跡!
你們回想一下,案發之后,你們可曾在市面上打聽過,看看這些賊人得手之后,失物可曾出現在市面上過嗎?假如能查找到失物的話,便能抓住他們的尾巴,將這幫賊人揪出來!”
高懷遠對于查案絕對不是外行,立即想到先從贓物下手偵辦此案。
“查過了,我們也想過這個辦法,這幫賊人絕對夠狡猾,這些苦主家的失物從來都沒有在大冶縣的市面上出現過,這幫人作案的時候,從來不動什么大件的貴重之物,只洗劫苦主家中的小件值錢的東西,再有就是銀錢等物,這些東西很容易出手,而且看樣子即便他們銷贓,也應該不是在我們大冶縣銷贓的,所以我們雖然查了,卻沒有查到!”邢捕頭立即答道。
高懷遠摸著下巴,皺起了眉頭,照邢捕頭他們這么說,這次還真是遇上了對手呀!這幫人連銷贓都不在本地,那么這案子還真是不好下手了,可是縣里面時不時的發生一件這樣的案子,平頭百姓倒是還好說,那些有錢人可是各個人心惶惶的,估計會給縣衙施加不少壓力,不抓到這幫人的話,他這個縣尉頭三腳就算是踢瞎了。
思量了一下之后,高懷遠將這些已經發生的案子在心里面又梳理了一番,根據他前世辦案的經驗,采用換位思考的方式,從新審視了一番這些案子,然后抬起頭對邢捕頭他們說道:“我看做這些案子的人,應該不是流竄到我們大冶縣的賊人所為,我覺得這些人不管怎么說,都還是我們本地人!而且人數不會太多,大致應該只有四五個人左右,不會一點線索都沒有的!”
“大人為何如此說呢?要是本地人的話,我們應該不會一點線索也找不到吧!”邢捕頭有些不相信高懷遠的推斷,他總覺得這幫人可能是從別的地方流竄過來,在大冶縣作案的人,這一點上,他和高懷遠的意見有分歧。
“你們來看,這幾次案子有一個共同之處,這些苦主家,雖然比較有錢,但是還遠不是當地的大戶,而且這些人家人口不太多,賊人之所以選他們下手,就是看重了他們容易下手,動作快一點的話,很快便能將這些人家的所有人給制服,所以作案之人不會太多,四五個人大概是上限了!而他們對于大冶縣一帶應該十分熟悉,這一點不是流竄作案的人可以做到的!所以我認為,這幫人應該不是外地人,是本地人所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而且從你們查案的情況上來看,這些人功夫應該不錯,這些人家雖然不算大富之人,但是家家都有高墻大院,能悄無聲息的翻墻入室,做下這樣案子的人,身上應該有些不錯的功夫,這樣一來,便可以勾勒出來這些人的大致情況了!”高懷遠給邢捕頭幾個人分析案子中的一些情況。
聽了高懷遠的話之后,邢捕頭幾個人開始點頭,覺得高懷遠分析的不錯,接著高懷遠又說道:“你們這幾天可以沒事多留意一下勾欄妓館之類的地方,特別是多留意一些那些娼妓對客人的評價,從中留意一下喜歡虐待妓女的客人,然后跟著下去,從這個方面下手,我想這些案子應該不難破!”
邢捕頭有點糊涂了起來,于是對高懷遠問道:“高少爺為何要我等找那些娼妓們打探消息呢?何況大冶縣境內勾欄妓館不少,單是娼妓就不下數百人,要是查的話,該怎么查呀!何況我們連個目標也沒有!”
高懷遠將幾本案卷丟在了案頭上,冷笑了一聲道:“說起來諸位也都是干了不少年這個行當了,卻忽略了這些案子之中很重要的一個東西,你們回想一下這些案子吧!這里面還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其中有三起案子,事主家的女人死前都被賊人侮辱過,而且案卷仵作記錄的很清楚,這三起案子中被侮辱過的女子,生前不但被侮辱過,而且身上遍布淤痕,顯然行兇之人喜歡虐待女子,這樣的細節卻被你們給忽略了!像這樣的人,這一點便是一個非常明顯的線索,起碼說明這些賊人之中,應該有一個心理變態的家伙,所以我想,如果他們是本地人的話,有了錢之后,這樣的混賬東西,少不得要去勾欄之處嫖妓,保不準就會露出馬腳的!如果你們早點想起來這一點的話,恐怕這個案子早就破了!何苦會等到我接手呢?”
邢捕頭等人一聽高懷遠所說,立即心中有些豁然開朗了起來,當初他們查驗現場的時候,也都注意到了這一點,只是覺得激憤,但是卻沒朝更深處想,被高懷遠這么一點,他們立即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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