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懷遠一席話說的眾將頓時熱血沸騰了起來,雖然他們也心驚于金軍勢大,但是當聽完了高懷遠所說之后,忽然間人人都豪氣頓生,大丈夫來此世上走上一遭,能為國捐軀倒也是個不錯的結局,于是眾人立即一起抱拳接令,再看眾人臉上此時驚慌之色已經蕩然無存,各個都露出了一臉的激情。
高懷遠只說了這么多事情,便將眾人遣散,各自回到值守之地,開始進行最后的準備,而他本人則立即趕到了城中,找到了正在率眾忙碌的蔣方,請蔣方趁夜督辦城內物資運送事務,得到了蔣方的肯定答復。
一批批滾木礌石、一捆捆箭支、一桶桶松脂火油等物被城中百姓源源不斷的運至了城墻上下,并在城墻一下囤積起來,隨時可以保證城墻上的使用。
而經過兩天時間的準備之后,城中工匠們也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就地取材,連續趕造出來了數十架拋車,并且趁夜運至了城墻上下,擺放在了高懷遠指定的位置,連同作為彈藥的各種石塊,也都運送到了指定地點,兩天的準備工作下來之后,令黃州的城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大幅度的增強了黃州守軍的御敵能力。
因為黃州這次將成為金軍主攻的目標,南岸鄂州的趙方同樣也不敢對此事掉以輕心,在派出了高懷遠之后,兩天之中又接連為黃州送來了近千名各地征調來的鄉兵,再一次將黃州守軍的實力提升了一些,并且兩天之中連續為黃州運送了大批物資,也同樣加強了黃州的守備力量。
蔣方趁著船只來往于江上之際,將黃州的情況寫成了一份書面報告,遞交給了趙方,得到了趙方的肯定,同意他們如此排布兵力,并且送來口信,讓他們固守待援,務必支撐到諸路兵馬趕赴黃州。
而這兩天從鄂州大營送來的諸多物資,也大大增強了黃州守軍的實力,其中最為犀利的武器便是二十架床子弩,立即便被高懷遠布置到了城墻最為險要的位置上,成為了黃州最厲害的御守之物。
一直忙碌到后半夜的時候,高懷遠才有機會親自走了一趟東面城墻,在這里檢查了東側城墻的防務,而周昊作為他的副手,和郭亮一起,同樣徹夜未眠,不斷在城墻上來回巡視,檢查鄉勇們的準備情況。
這些來自大冶縣的鄉勇們雖然第一次經歷這樣的戰陣,但是在他們的軍官的鼓動下,并未太過驚慌失措,而是依照吩咐在城墻上下和衣而眠,每個人都枕戈待旦,做好了隨時應戰的準備,
當看罷了東墻上的情況之后,高懷遠才算是多少放心了一些,這次他可以說將臥虎莊的精英基本上帶來了大半,此戰一旦失利的話,即便他能逃脫,對于他來說也是損失巨大,故此他抱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黃州城,要不然的話,他可就賠大了!
“大哥,這里你就放心吧,有小弟在這里,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便絕不會令東面失守的!只是你在北門那邊,要多加小心才是!”周昊隨著高懷遠查看了一番城墻上的情況之后,小聲對高懷遠說道。
“嗯!你們這里其實是我最放心的地方,有你們這些人在,咱們大冶的鄉勇們不會太孬種的!不過你也多加小心一些,金軍這次來的是仆散安貞的精銳部隊,并不好對付,讓咱們弟兄們注意防護,我希望你們都能活著跟我回家!這里我便交給你們這些人了!多加小心一些!”高懷遠語重心長的對周昊等人小聲交待到。
當天光漸漸放亮的時候,高懷遠才算是在城樓的座椅上小憩了一會兒,養了一下精神,當聽到城外戰鼓聲響起的時候,他便立即挺身站起,大踏步走到了城樓外面,舉目朝城外望去。
一直以來他就想會會傳說中金國最為彪悍的猛將仆散安貞,這一天總算是到來了!望著城外一隊隊金軍方陣逐步推進到了城外之后,高懷遠令旗一揮,大喝一聲:“定位箭!”
一隊弓箭手舉步上前,隨著軍官們的一聲令下,奮力將弓下壓,猛然開弓揚起了手臂,指向了城外,隨即放箭,在城外百步之外落下了一排定距的白色箭羽,成為了金軍面前的一道標志線,只要金軍越過此線,便進入了宋軍弓弩的殺傷范圍之內,便意味著戰爭的開始。
而金軍隨著城上宋軍的定位箭發射之后,也隨即停下了繼續前進的步伐,在城外扎住了陣腳,遠遠對黃州形成了威壓之勢。
隨著金軍的號角齊鳴之聲,一騎快馬沖出了金軍陣列,飛馳向了黃州城下,馬上坐著一個宋軍甲胄的軍官,直奔到了定位箭形成的那條標志線前面的時候,才勒住了馬韁,戰馬在城外來回盤旋著,不再朝前邁進。
“該死的叛徒!”不知道是誰在人群里面小聲罵了一句,城墻上立即出現了一片鄙夷的謾罵聲,有人甚至大口朝城下的這個宋軍降將吐口水,表示對他的不屑!
“肅靜!且聽這廝會說些什么!”高懷遠抬手止住了城墻上這些兵士們的沖動,對他們吩咐到,戰爭許多時候都是有套路可言的,像這樣的攻城戰之前,金軍少不了會派人來勸降一番,這沒什么好奇怪的!
這個時候那個從金軍隊列沖出的宋軍降將開始大聲對城上喊道:“城中的弟兄們都聽了!我乃麻城守將章天祥,特奉金國大元帥之命,前來勸降諸位兄弟!
現黃州已經被金國大軍團團包圍,而我大宋朝廷昏庸無能,連江山都無法自保,諸位犯不著為那等昏君效命,還是快快開城投降罷了!
元帥大人乃信人,保證只要諸位兄弟獻城投降,決不會對諸位肆意殺戮,假如愿意隨軍到中原定居者,元帥大人公受歡迎,即便諸位不愿北上定居,元帥也答應不會攔住你們去路,只要放下武器,便可離開此地,保證不傷你們性命!諸位弟兄只不過是吃兵糧的,何苦在此為大宋朝廷的昏官們丟了性命呢?”
這個家伙嗓門還真不小,聲音居然傳遍了黃州城的北面城墻上,讓大家聽了個清清楚楚,大肆貶低大宋的朝廷,鼓動城中軍民獻城投降,他的這番叫嚷,果真讓城中的個別膽小之人聽了之后為之心動了起來。
高懷遠冷笑了一聲,伸手對站在他身后的李若虎低聲叫道:“拿我的弓來!”
兩石五斗硬弓的弓身,隨著高懷遠牽動弓弦,發出微微的吱吱聲緩緩的被張開,并且如同澆注在了高懷遠的手中一般,不見半絲晃動,穩穩的瞄準了城下正在喊話的那個宋軍降將,弓弦上扣定的那支三棱穿甲箭鋒利的箭頭上,閃爍著一絲寒光。
“不要猶豫了,這是你們最后活命的機會,大元帥說了,只要你們獻城投降,還會給予你們重賞,一旦待到開戰的時候,刀槍無眼,到時候你們再想投……”這個宋軍降將繼續站在城外賣力的大聲呼喊,但是忽然間他的聲音仿佛被堵在了喉嚨中一般,叫聲戛然而止。
再看那個宋將的胸口忽然多出了一樣東西,他低頭不相信的看著胸口的這支還在顫動著的箭羽,只見整支箭矢只在胸前露出了很短的箭尾,大半已經沒入到了他的身體之中,另一端已經透體而出,他這才明白,自己被人給一箭射穿了,可是這怎么可能呢?他還離城墻有這么遠的距離,什么人能一箭射中他呢?
只可惜接下來劇烈的疼痛感打斷了他的思路,他在馬上狂叫了一聲,仰面朝天的反倒在了馬下,落在塵土之中滾動了一下再無一點聲息。
“宋軍沒有你這等敗類,大宋兒郎寧可站著死,不會跪著生!城外金兵聽了!休要再做此無聊之事,有什么辦法你們盡管使出來吧!”一個非常洪亮的聲音在空中響起,如同春雷一般在城外傳出老遠,令金軍上下也頓時驚詫不已,沒想到黃州城之中還有如此驍勇之士。
特別是剛才勸降的那名宋將自身遠在普通弓弩的射程之外,居然會被城頭射下的一箭貫穿,這也只有超強的硬弓才能企及,可見射出此箭的宋軍臂力何等厲害了!
而高懷遠這一箭頓時引得了城墻上觀望的宋軍將士們的一片歡呼之聲,他們今天第一次見識到高懷遠的射藝,居然在這么遠的距離下,一箭獵殺勸降的宋軍降將,于是城頭剛剛受到影響的士氣再次被鼓動了起來。
此時金軍前鋒官胡魯刺端坐馬上,遙望了發出歡呼聲的黃州城一眼,面無表情的沉聲下令道:“攻城!”
數支長管大號被同時吹響,發出了一片沉悶的號角之聲,隨即戰鼓也被擂響,隆隆鼓聲滾動于戰場之上,一隊隊金兵隨即在各自軍將的指揮下,再次開始邁動腳步,舉起盾牌,扛著云梯等物,朝著黃州城推進而來。
這次金軍進攻黃州城,已經提前做有準備,隨軍攜來了不少的云梯以及其它攻城器械,單是砲便攜來了數十部,此時也在城外被組建了起來,由大批金兵護衛著推向了黃州城的城墻,準備以砲石轟擊城池,支援金軍攻城。
這種正規的攻城戰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取巧之說,拼的便是雙方的士氣和攻守的技藝,任何一方都必須要付出代價,才能在戰爭中取得他們想要的結果。
隨著城外的金軍的行動,黃州城的氣氛也頓時凝重了起來,一隊隊守軍跑步登上了城墻,將各種守御器械準備妥當,嚴陣以待做好的接戰的準備。
對于這種城市攻防戰的各種戰法,高懷遠早已了然于胸,在這方面他可以說曾經下過大功夫,仔細研究過城市攻防戰的各種戰法,特別深入研讀過北宋神宗年間曾公亮所著的武經總要,故此看到金兵來攻的時候,倒也并不十分緊張,戰場上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他倒想看看這次金軍能玩兒出什么新花樣。
雖然蔣方這段時間在黃州的布防工作做的并不妥善,但是他好歹也算是沒有閑著,提前已經在城外組織兵將設置了幾道遲滯金軍的工事,除了黃州城本身具有的護城河之外,他還組織人在護城河以外設置了一道拒馬槍,開挖了一條壕溝,里面擺放了尖銳的鹿角木,雖然離完善程度還有些距離,但是對于御敵來說,也應該起到了相當的作用。
起碼金兵想要靠近城墻,便要翻越這些障礙,而這些障礙恰恰又都在弓弩射程之內,假如金兵想要不付出一點代價就想攻城的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果不其然,金軍采用的還是穩扎穩打的策略,大軍開始推進之后,首先便要解決橫亙在他們面前的第一道壕溝,于是大批金兵在盾牌兵的掩護下,扛著木板以及大批沙土袋呼號著沖向了第一道布滿鹿角木的壕溝,以圖使用木頭或者沙土袋將壕溝填平,起碼也要打通幾條前進的通道。
而高懷遠冷靜的注視著金軍的行動,當看到大批金兵踏過了他們射出的定位箭,進入到了弓弩射程范圍之內以后,當即揮動令旗下令道:“弓弩齊放!”
數百持有弓弩的宋軍于是立即上前一步,來到了城墻邊上的女兒墻后,隨即奮力開弓,或者使用機弩,揚臂指向了半空之中,隨著軍官們一聲喝令,紛紛松開弓弦,或者扳下機括,于是一片箭云立即從城頭飄起,洋洋灑灑的飄向了金軍的隊伍,然后在空中劃過一條圓弧,帶著厲風和嘯音撲簌簌的灑落在了金軍之中。
這個距離上的發射,不足以讓弓箭手采用直接瞄準的方式,所有弓弩手都是使用的漫射,利用的是金軍的密集隊形,以箭雨來殺傷敵軍,箭支落下的時候基本上都是自上而下落下的,而金軍也只有舉起盾牌遮擋箭雨,所以一看到城上放箭,最前面的數排金兵立即將盾牌舉過頭頂,隨即他們的盾牌上便發出了一片叮咚的聲音,部分箭支被盾牌遮擋,但是還是有一些箭支越過或者穿過盾牌,釘在了金兵身上,于是黃州攻防戰就此打響,一批金兵慘叫一聲身上插著箭支便倒在了前進的道路上。
雖然蔣方不善指揮作戰,但是像開掘壕溝這樣的事情總是還有懂行的人來負責,故此這道壕溝開挖的距離倒也相當妥當,剛好使宋軍弓箭可以射入靠近壕溝的金兵,而金兵的弓箭手卻因為仰射的緣故,弓箭距離無法進行有效的反擊,如此一來,金軍在突破這道壕溝之前,便只能被動防御,只有挨打的份,卻沒有還手的余地。
高懷遠絕不會浪費這樣的天賜良機,他連續下令,命城墻上的宋軍弓弩手們不停的放箭,盡最大可能,給予金軍大量的殺傷,一時間城上的弓弩手們箭如雨下,向城下進攻的金兵發射出了大量的箭矢,此間幾乎是毫無停歇,立時在壕溝前面便射殺了過百金兵,還傷了不少人,第一時間占了不少的便宜。
宋軍當看到金兵吃癟之后,士氣大漲,剛開始時候還有些緊張,但是幾箭射過之后,便穩定下了情緒,你爭我搶的加速放箭。
這么一來對金兵的進攻造成了相當的遲滯作用,但是畢竟金兵數量眾多,金軍在付出了一定的傷亡代價之后,終于大隊兵將開始靠近了壕溝,盾牌手讓出通道,后面跟著的金軍立即沖上前去,將肩膀上的木頭、沙土袋丟進了壕溝之中,開始填埋壕溝,但是在城上發射的密集箭雨下,剛剛沖到壕溝前面的金兵失去了盾牌的防護,不少人雖然丟下了肩膀上的東西,卻來不及后退,當即中箭翻滾著倒在了壕溝之中,溝底的那些尖銳鹿角木,立即貫穿了他們的身體,將他們穿死在了溝底,受傷的金兵在溝底發出瀕死的慘嚎聲,但是此時卻無人能將他們再救出壕溝,只能成為后續的金兵的墊腳石,這便是戰爭的殘酷,無人有機會去同情他們的命運。
胡魯刺乃仆散安貞帳前的一員驍將,隨仆散安貞南征北戰立下不少戰功,對于這樣的損失他連眨眼都沒有眨眼,面無表情的立馬持刀,站在中軍之中,舉目觀察著戰場的情況,這次進兵黃州,仆散安貞給他八千兵馬作為先鋒,令他盡快攻克黃州城。
在來之前,通過審訊宋軍戰俘,他已經得知黃州城宋軍守軍薄弱,兵將數量不過千余人,即便是這些天得到了一些增援,也不會有太多宋軍駐防黃州,故此胡魯刺對這次攻打黃州可以說是勢在必得,因為他的人馬數量已經大大超過了宋軍數量,并且他的麾下都是久經戰陣的精銳兵馬,和黃州的宋軍相比,他擁有著絕對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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