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八章兩地朝天子
楚玉走出柳樹林,來到洛水江邊,有些意外地看到馬車停在岸上,而阿蠻則蹲在馬車邊,半張臉埋進膝蓋里,露出的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好像被拋棄的小狗。
楚玉跑出柳樹林時,已經想過在這里會看不到阿蠻,畢竟拖延那么久,阿蠻也許等不到她,便自己回去了,可是現在他還在。
也許有點傻,但是不論怎么樣,這種始終有人等待著的感覺,真的很好,簡直溫暖得能把胸口塞得滿滿的。
楚玉走近的時候,阿蠻也同時看到了她,他呼地一下站起來,險些把身旁的馬車撞倒。他一臉開心地迎上來,原本沮喪的神情一掃而空,走近了道:“我就知道你會來的!”所以觀滄海叫他走時,他都沒走。
但想起王意之走了,阿蠻又垮下臉來:“但是……船走了。”畫舫開走的時候,他只能被觀滄海按住,連一步走邁不出去,不管他怎么費勁反抗,都無法對觀滄海造成影響,他這才頭一次發覺,自己的力量是那么地無力。
楚玉寬慰地笑笑,道:“我們不坐船了,跟我回去吧。”船啊什么的,已經無關緊要了,現在她應該做別的打算。
還是如同來時一般,阿蠻駕車在前,楚玉步行跟隨車后,繞經柳樹林邊時,楚玉朝原本容止站的地方看了一眼,已經看不到他的身影,想必他也自行離開。
回到楚園的時候,花錯見她去而復返,有些錯愕,但也沒說什么。楚園還是今早她離開時的樣子。屋子都維持著原樣,楚玉進了臥房,一頭栽倒在床上。
翻過身來。放松了一會兒筋骨,楚玉的目光逐漸變得有些空茫。伸手進腰間摸索一會,她扯出來一個精巧地掛件,雪白的長方體,似玉非玉,兩頭包裹有金箔。一側掛著細繩。
這是……當初容止身處險境之際,交托給她的信物,讓她倘若等他不到,便將此物交給觀滄海,但是后來發生了許多事,她忘了這件信物地存在,而容止也似乎忘了問她索回。
這一年來她雖然可以請觀滄海代為轉交,但總是不太情愿經由第三人之手,想要親手歸還。
今天雖然揭破容止身份。但她被怒火沖昏了頭腦,又忘記了這檔子事。
手掌用力收攏,堅硬的長方體硌得掌心生疼。…站zcn.楚玉苦笑一下。
為什么生氣?
因為惱羞成怒。
容止欺騙她,這固然讓她不快。但更多地。卻是對她自己:
在容止身份被看破之前,她已經對“觀滄海”產生了隱約而模糊的好感。仿佛這個人有什么地方在吸引著她一般……
她居然兩次吊死在一棵樹上!
那株名叫容止的樹換個了名字,把自己喬裝打扮一下,再一次來到她面前時,她還是無知無覺地頭一仰吊了上去!
這算什么?!
心里暗暗咬牙了半晌,楚玉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攥緊信物便直闖隔壁,鄰家下人都已經習慣了她往來,見她滿臉被人欠幾百萬錢的表情,雖然奇怪,卻也不曾阻攔。
楚玉沒有找到容止,倒是在一棵樹下找到了觀滄海,她仔細確認了一會,這個確實是正牌的觀滄海,沒有偽冒地跡象。
觀滄海聽出是楚玉的腳步,微微一笑道:“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這個人,也是幫著容止騙她的幫兇,什么師兄弟不合啊,八成是編出來騙人的吧。這對師兄弟狼狽為奸,簡直合得不能再合了。
楚玉狠狠地瞪著他,在心里腹誹了一陣子,才開口問道:“容止在哪里?”
觀滄海懶洋洋地道:“他方才回來之后,便收拾行裝走了,你晚來一步。”
楚玉瞇著眼睛分辨這話的真假,但是觀滄海臉上看不出絲毫端倪,她也只有悻悻地放棄:“就當你說的是真的吧,他去哪里了?”
觀滄海笑道:“他去哪里,與我何干?”他擺明了一臉我就是不說你奈我何的神情,讓楚玉恨得牙齒癢癢的,就連對容止地惱怒也有點兒轉嫁到了他身上,但是惱怒歸惱怒,楚玉心里明白,她沒辦法把觀滄海怎么樣,這人的武力畢竟是有真本事的。
楚玉想了想,心說既然找不到容止,那便暫時放在一旁好了,反正容止既然有所圖謀,便肯定會來主動與她接觸地,橫豎都已經耽擱了這么久,再遲一些還給他,也沒什么關系。
北魏首都,平城。
平城是北魏都城,甚為恢宏壯麗,與江南溫婉相比,又是一番動人景致,約莫是因為在天子腳下的緣故,縱然是到了春末,天氣依舊帶著一點凜冽地味道。
又是天子腳下。桓遠有些嘲諷地笑了笑。
建康也是天子腳下。
不過此天子與彼天子卻不一樣,桓遠依照墨香地請求,隨使臣來到北魏皇都之后,見到了北魏現在的皇帝拓拔弘,發現這個年歲甚至比劉子業還小幾歲地皇帝,卻出乎人意料地老成大氣。
拓拔弘今年才十四五歲年紀,也就是和流桑差不多的樣子,但任是誰都無法從這個少年臉上看出不成熟的稚氣,他的目光堅毅凌厲,黑瞳之中時常閃爍著野心的光輝。
在與拓拔弘一席談話后,桓遠心中便想,倘若他是北魏人,也許便會真心誠意做這人的臣子。
來到北魏的這些時日,他不光見了拓拔弘,也看到了兩個南朝故人。
其中一個自然是天如鏡,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但是天如鏡始終是那么一副飄渺出塵的模樣,他一時間也不能看出他想要做什么,只能暫且留下,見機行事。
而另外一人,則曾是南朝的一個親王,因為被劉子業猜忌,在楚玉的幫助下逃亡來北魏的劉昶,他來到北魏后,北魏皇室便將公主許配給他,還封他做了高官,日子過得極是不錯。
也許是因為同來自南朝的緣故,兩人較為親近,又兼劉昶對詩文也算有心得,時常邀請桓遠去他府上,今日兩人一番暢談,臨別之際,劉昶看著他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道:“桓遠,我有一些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桓遠微笑道:“你我之間有什么不當講的?請說吧。”劉昶這人沒什么不好,就是性格太過拖泥帶水,就比如眼下,明明是有話要說,反倒需要旁人來鼓勵他一下。
劉昶猶豫一下,還是說了:“桓遠,有的人,不當碰的,不要碰。”
桓遠有些迷惑,跟著追問下去,但劉昶卻是閉上嘴,怎么都不肯說了。
出了劉昶府邸,桓遠步行回家,他住處離此地不遠,不須馬車勞頓。
他身穿白色面料的廣袖長衫,袖口衣擺紋繡精致草花紋,衣袂飄飄極具風致,每次走在街上,都能吸引來不少目光。
平城是北魏首都,尤其是這一帶附近,居住著不少鮮卑貴族,街上身著胡服的人并不少見,但是自從桓遠來了之后,便不斷有鮮卑人因傾慕他風度儀態,舍棄胡服,改易漢裝。
這自然是桓遠始料未及的。
慢慢行著,桓遠的心思卻飄到了千里之外的洛陽,也不知楚玉現下境況如何,是否依然依舊安好?他或許該派人去瞧一瞧她,又或者,給她送一封信。
但是,信上寫什么呢?
正思量著,桓遠隱約聽見有人在喚他的名字,卻沒怎么往心里去,那聲音第二次叫時,稍微大了些,帶著點笑意,破空而來:“桓遠!”
這聲音是……
桓遠心中一震,朝著那聲音的來處轉身,抬目看去,只見身著男裝的年輕女子,站在還有些春寒街頭,笑意盈盈,如花盛綻。
車如水馬如龍,桓遠怔立當場,萬物都仿佛籠上一層霧,眼中只有她一人的影像是清晰的,當真見到時,才覺察思念是來得如此急遽。楚玉朗聲笑道:“怎么,才這么些日子,便不認得我了?”
理當在千里之外的人出現在眼前。
夢耶?非耶?
什么胡漢分別,什么權力爭奪,什么江表風流,什么南宋北魏,什么祖上舊怨,什么道德文章,在這一刻,皆盡轟然倒塌灰飛煙滅。
前兩天踩到走廊上的水,然后身體一歪肩膀胳膊重重地撞在旁邊的墻上,雖然沒有摔地上很幸運,當時也沒什么事,但是這兩天卻發覺肩膀開始疼起來了……考慮是不是要去看看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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