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怡眨了眨眼:“你要怎么入手?雖然你沒跟我明說,但我也能猜到,太子派你去那兒,定是有重任相托,不僅是跟康王府有關吧?東平王府、鄭王府,是不是都有關系?你今兒在碼頭上遇見的那個同營的人,是不是也被卷進去了?”
柳東行摸了摸鼻子,不過一瞬間,已經拿定了主意:“具體細節我不能告訴你,但總歸來說差不多就是那么一回事。以往這三家王府要圖謀什么,都是各干各的,但如今他們似乎聯合起來了,這就有些麻煩。我們幾個被派往東江以南駐軍所的人,全都是太子細細挑選出來的,為的就是將兵力連成一線,以防萬一,但沒想到還是被鉆了空子。幸好發現得早,不然等到正式交手的時候才發現有問題,可就晚了。”
文怡忙道:“這么說,那人跟康王府有關系了?是他將云妮他們母子三人送回康城去的?”
柳東行點點頭:“哪怕不是主謀,也是幫兇,他要往榮安赴任,提前送點什么東西過去真是太容易不過了。”接著又冷笑,“事實上他們要帶走朱嘉逸,不過是為了有個名頭罷了。原本大概是要找前康王世子朱景深的,誰知道他又出了事……”
文怡一怔:“出了什么事?就是前些時候他在城外擾民那一回?”這不是很小的事么?對他們這種身份的貴公子來說,不過就是挨一頓責罵而已。
柳東西搖搖頭:“那事兒是上頭借題發揮而已。自打領了這項任命,太子殿下又發了話,我便上了心,沒少去司里查康王府的文檔,也知道了最近發生過的事。朱景深受責那一次,事實上是出城見人去了,十有八九就是另兩家王府的人!不過他們太狡猾,通政司的人沒能攔下來,沒有證據。但無論如何,朱景深的企圖已經很明顯了。既如此,上頭便索性編個罪名,將他拘在府里。至于王府那些人,大概是見他行動受限,皇后又賜了宮人與他為妾,有夏氏在他身邊,再繼續找他,萬一泄露了風聲,連累的可不僅僅是康王府的人。因此康王府的舊人便轉而盯上了那個未得正名的小王爺,雖然沒有正經名份,但他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再說,他年紀還小,又不懂事,若真的大事得成,他比朱景深更好掌控。”
文怡聽得厭煩:“果然這康王府的人都不是好東西!難道我們到了康南后,就要天天跟這些人打交道了么?”她原本還以為去了那里會有清靜日子過的。
柳東行笑了:“別擔心,他們雖討人厭,但也蹦跶不了多久了,今兒你告訴我的消息,又幫上了大忙,咱們加把勁兒,趕緊把那些人給滅啰,然后咱們就舒舒服服地過咱們的小日子去。”
文怡忙問:“那要是把他們解決了,云妮兒會怎么樣?”別人她不關心,只是心疼云妮。
柳東行皺皺眉:“這種事難說,她雖沒有造反的心思,但她娘是那樣的人,她弟弟又是……若她能幫上我們的忙,自然好說。”他正色道:“娘子,這事兒不是尋常小事,我知道你心疼那姑娘,但事涉謀逆,你別心軟。若是能救,我會想辦法的,但若不能,你也別強求。”
文怡張張嘴,又閉上了,悶悶地點了點頭,但還是忍不住多說一句:“我叫她到了康城后捎信去顧莊我娘家那里,留下她的新住址的,若是能幫上你們的忙,也算是立了功,她什么也不懂,不過是個被母親逼迫的可憐人,若是能保她一命,你就保她一命吧……”
柳東行點點頭:“放心。”
這天以后文怡就再沒問過這件事,柳東行也每天重復地早上出門、傍晚回來,不過現在他已經不再拿“去跟營里的兄弟喝酒”來當作理由了,他什么都沒說,文怡卻只需要他一個眼神,便都明白了,盡管夫妻相處的時間變少了,心里卻更加甜蜜。
文怡加緊了收拾行李與處理京城產業的進程。現在柳東行在京城周邊的田莊都已經被轉手了,幾樣不在明面上的產業,也都賣給了羅家商行,只留下幾樣在外地的產業。原先派出去的家人也都召回來了,有的要打發,有的要留在京里看宅子,有的要帶著上任。
其中馬有財一家的處境最為尷尬,若是要留下來,文怡與東行都不放心,更不想帶著上路,便想把他們打發了,給幾兩遣散銀子讓他們自尋門路去,不轉賣給人伢子,便已經是主家厚道了。
但是馬有財不甘心。官宦人家可不是隨便就能進的,他一家子在柳家從來就不愁吃穿,就算是從前一時不慎,錯聽原主人的命令,得罪了正經主人,也不愿把這么好的差事丟了。眼看著柳東行官越做越大,家里肯定會越過越好的,他怎么甘心再回去受窮呢?
可是他現在的靠山已經倒了,柳顧氏在柳家地位大不如前,連管家大權都交到了兒媳婦文嫻手上,文嫻是不習慣用這種小人伎倆的,對馬有財自然沒好臉色。更何況柳家也開始收拾行李準備打道回鄉了,正是要清理人手的時候,哪里還會再添人手?
經馬有財夫妻倆再三磨纏,文怡終于不耐煩了,看在他們兒子大寶還算老實本份的面上,她多給了十兩銀子,又許他們帶走自己的東西,再威脅若還要糾纏不休,就把他們交給人伢子,快刀斬亂麻地在一天之內把人都打發了。其他家人見狀,也都老實了,文怡怎么安排,他們就怎么聽,哪怕是被打發出去呢,好歹都是有點手藝的人,又慣在京城討生活,出去了也不會餓死,更別說還有十兩銀子揣。
最終留下來的家人并不多,舒家夫婦倆負責留京看宅子,每年五十兩銀子花費,隨他們做主,舒平與潤心要隨行,雙止和舒安留下陪父母;王家是說好了要脫籍的,打算隨他們一同南下,到了半路就直接分開,轉去歸海與兒子孫子團圓,柳東行在歸海還有一份小產業,足夠他們生活;內院侍候的丫頭以及廚房的鳳喜都要跟著主人上任,馬伕何大有不想離開京城,也留下來了,車夫王小二還有谷旺等幾個小廝則跟著走。
等人都安排好了,文怡再一看,家里人少了許多,也安靜了許多,不過夫妻倆過日子,有這么多人侍候足夠了,再說,等柳東行上了任,任所也有雜役可以做粗活。
倒是舒伯夫婦留守京城這件事,文怡有幾分心虛,她也聽說過舒嬤嬤私下里向人哭訴的事,但還是不想把舒嬤嬤兩口子帶上。舒伯是很能干很好,但他的本事一離了京城這個地方,就要大打折扣,而且舒嬤嬤又嘴碎,總是念叨著柳東行,雖然對文怡的態度已經大為改善,只是偶爾也會對柳東行抱怨幾句,不是說她不會管家過日子,就是嫌她太粘著娘家人,也有說她不關心丈夫,不懂得時時刻刻噓寒問暖的。
這都是小事,文怡有時候對柳東行的行蹤不加過問,那是因為她清楚他在做什么,可這種事要如何跟舒嬤嬤說呢?再這樣下去,朝夕相對,遲早要出岔子的。文怡仔細想過后,便索性把舒家夫妻留下來看宅子了。晚上柳東行回來,她便說:“雖然這么做,你就要跟嬤嬤分開了,可是舒伯和嬤嬤在京城住了這么多年,年紀又大了,搬到外地去,未必習慣得了。再說我們還要趕路呢,怎好讓他們二老辛苦?若是他們實在想你,等我們在康南安頓好了,局勢也穩定下來,再接他們過去也是一樣的。”
柳東行笑說:“這有什么?嬤嬤就是嘴碎,照你的意思辦吧,過兩年也用不著接他們去康南了,若是想家,就叫他們回恒安去,那里才是老家,熟人也多。我在恒安也有一份族田,有可靠的老家人幫我照管,我也放心些。嬤嬤那邊我去說,你就別管了。”他找了舒嬤嬤一回,后者果然沒再對人哭訴過這件事,反而天天笑臉迎人,好象遇到什么好事似的。
出發的日子漸漸近了,一日,文賢與葛氏忽然過來了。柳東行請了文賢到外書房安坐,文怡便把葛氏領到了上房。
葛氏先是謝過了她之前收留文慧以及將蔣氏送走之事,文怡擺手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倒是大哥大嫂在家里可曾受委屈?大伯母走了,大伯祖母與大伯父一定很生氣吧?”
葛氏嘆了口氣,搖頭道:“生氣是必然的,但人都走了,他們又能怎么辦呢?相公與我不過就是挨幾句罵。長輩們也不敢鬧大,對外只說是婆婆陪六妹妹回老家去了,不然實情傳出去了,顧家臉上也無光。還好七弟一直住在李家,家里人不敢得罪李大人,只能由得他去,不然七弟一定要受苦的。”
文怡心里明白,文賢已經是官了,葛氏又出身書香名門,長房的長輩們頂多只能罵罵他們,卻不能下,相比之下,文安更危險,而現在他躲開了,這危險又小了。她又問:“如今家務是誰在領著?還是二伯母么?兩門親事都沒說成,那大伯祖母和二伯父……”
葛氏苦笑:“太婆婆幾乎氣暈過去,還要公公派人去追呢。婆婆不在,什么好親事都說不成,二嬸又沒有誥命在身,除了管家,什么忙也幫不上,即便去了那種場合,人家知道二叔的名聲,也不想搭理她。至于我,上頭還有婆婆,頂多就是出門交際一二,真要決定什么大事,卻是不管用的。饒是如此,相公也囑咐我了,等我們從這里回去,我就要生病了。”
文怡無奈:“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么?”
葛氏搖搖頭:“相公不想我出門交際,更不想我天天到太婆婆面前立規矩受氣。既如此,倒不如生病省事。我已經給家里人送了信,等我‘病’了,他們會時不時派人來看我,那樣會輕松些。”頓了頓,她看向文怡:“九妹妹和九妹夫快要走了吧?家里人最近在猶豫,不知該不該趕在你們離開前再過來幾次,大概是想打聽什么消息。婆婆走的那天,柳姑老爺過來了,跟公公說了半天話,應該不是什么好消息,自打那天以后,公公就整天愁眉苦臉的,去跟太婆婆商量,太婆婆總是把人罵出來,公公就繼續自個兒犯愁。”
文怡想起了柳東行忽悠柳二叔的話,不知怎的生出幾分心慮:“大嫂子可知道我們家二叔跟大伯父都說了些什么?”
葛氏搖搖頭:“詳情我不清楚,問你大哥,他也不跟我說,不過我猜想,可能是跟柳姑老爺辭官的事有關聯。不過柳姑老爺也就是來了那一回,太婆婆自那天以后,也是提起他就罵呢……”她壓低了聲音,“……說他是個禍害,只會連累親友。相公要勸,她就連相公也罵了,倒是對二叔越發看重。聽太婆婆屋里的如意姑娘說,她老人家悄悄兒給過二叔幾回銀子了,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文怡皺了眉頭。
葛氏沒再說下去,只是揀些家常話說了一會兒,丫頭來報說文賢要走了,她便向文怡告辭。送完客后,柳東行回到后院,文怡便問他:“二叔是不是跟我大伯父說什么話了?難不成是叫大伯父跟著他一塊兒辭官?”
柳東行冷笑一聲:“你家二伯父得罪他了,以我二叔的脾氣,怎么可能輕易放過?不過你放心,他心里再恨,能做的也有限,斷不會為了報復就把好不容易脫身的自己重新陷回去的。其實顧大老爺辭了官也沒什么不好,他們家還有你大堂兄呢。倒是顧二老爺越來越不對勁了,他到底是攀上了什么人,居然如此囂張?!”
文怡一聽到他就沒好氣:“誰知道呢?總歸是旁門左道,只怕別人也是哄他銀子的,都拿他取樂呢!我才不信,他真能謀到個正經官職!”
她索性把這件事拋開不管了,沒幾日,便到了出發的日子。夫妻倆帶著一眾仆役,挑著行李到了碼頭,交待了舒伯夫妻無數的話,又聽舒伯夫妻交待了無數的話,便登船預備走人了。
臨開船前,李冬瑞與文安到了,他們是特地來送行的。文安特地找到柳東行,避了人悄悄對他說:“我二叔可能要栽了。他跟幾個官兒去喝花酒,結果正好叫御史臺的人抓了個正著,全都下了獄,正等著上頭處置呢。本朝律令,官員不得嫖妓,一旦被抓到,就是丟官的下場。我大哥說,已經找人去疏通了,只是上頭抓得嚴,看情形,恐怕連功名都保不住了!”
柳東行眉頭一皺,囑咐道:“回去跟你哥哥說,千萬別被卷進去,只是丟功名不要緊,把人保住就好。我這就要走了,幫不上你們什么忙,你們千萬要小心。”
文安鄭重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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