銳利如刀的氣勁橫斬,四頭正在急速狂奔的步云獸身首分離,沸騰的血液當即噴濺如霧,血腥氣撲鼻而來,冰珠子似的話音在其中滾動,其實更像是沾血的刀刃鏗鏘撞擊。
“卑瑣逃奴,今日我便行家法!”
聽到這聲音的時候,余慈彈射半空,抽出純陽符劍,向后飛退。魚龍的反應比他還快,早早就飛得不見蹤影。
身體在虛空中滑行的空當,他往前看,正與一對鳳眸冷光相觸,毫無疑問,那是赤陰。
赤陰長身立于約兩丈高的虛空,身體大都罩在漆黑的斗篷之下,只有玉顏烏發,照映月光,熠熠生輝。此時天幕如黑綢般鋪展,半輪明月嵌在其中,光若輕紗,遠處群山便是墨染紋路。只是她殺氣灼然,與噴濺未止的血霧交織,使得垂映月光里也沁入一抹朱紅,像是燃起了火。
這個高傲的女人,終究是咽不下那般恥辱,追殺過來。
“你很好!”
余慈剛剛觸地,耳邊忽聽到赤陰的贊語。與之同時,他腳下微熱,有一圈綠火以他落腳點為中心,擴散開來,形成一個約五尺方圓的慘綠火環,將他圈在其中。綠火并沒有直接攻擊他,卻揮發出強大的咒力,在周邊繚繞不散。
“我有生以來,還從未讓人堵門半月,寸步難行!而你卻做到了,便是狗仗人勢,也很了不起。所以,我將這個‘鬼火陰獄’送你!”
火焰燃燒的呼呼聲中,距離余慈數尺外的地面上,又接連亮起數處火點,這回卻換成了紫紅色。巖漿般的火流在地面上蔓延,形成一道接一道的深刻印痕。
余慈目光掃過這些扭曲變化的火痕,周邊咒力便在這些印痕的歸攏下,散布分流。他和赤陰的修為差距太大,便是明知這里面有狠辣手段,也無法阻止。不久,內圈慘綠火光大漲,騰起一人多高,形成一圈火幕,將他視線隔斷,女修低沉磁性的嗓音卻始終繚繞耳畔:
“我以‘鬼火陰獄’將你神魂鎖禁,再花上三天時間,逐分逐寸地煅燒你的皮肉骨頭,當然,這里的感覺,一分一毫都不會少你的。然后,我們不妨細細聊天,聊一聊你叛教而出后十多年的經歷;也聊一聊,你是怎樣引發照神銅鑒的異力,與它建立聯系……”
在赤陰冷澈透骨的話音里,余慈輕緩呼吸,眼睛瞇起來。他的視線被慘綠火幕遮擋,不過他現在已經不用通過眼睛視物。因為照神銅鑒就在赤陰身上,與他相距不過十丈遠,氣機連接早已經重新建立起來,神意星芒從鏡中生成,被赤陰還丹修士的氣場彈飛,侵入周圍生靈腦宮,點染顏色,使方圓數里范圍景物,都如在眼前。
相隔五日,重新體驗,感覺倒是沒有生疏。而荒原上冬春之交,生靈已是不少,通過轉換視角,他能夠清楚地看到,前面赤陰斗篷下翻卷的裙袂及因吐露殺意而微微啟合的紅唇;還有后方那個摔下車的車夫,被這邊場面嚇到,正向回路上撒腿狂奔;便是周圍地表的細微變化,他也盡收眼底,在火流蔓延的同時,剛剛抽出新綠的草甸上,分明撲了一層……
寒霜?
赤陰的聲音忽然斷去。女修終究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她從余慈的呼吸和氣機變化上察覺到異常:
“真有些膽色的樣子。在這荒郊野外見面,你不意外?”
余慈暫放下疑惑,思路轉移,同時也笑起來:“我當然意外,我意外……那鏡子你貼身放著,不覺得燙嗎?”
笑聲未絕,寰宇劍鳴。
赤陰的反應已經是一等一的迅速,在余慈突然將話題轉到鏡子上的時候,她已經發覺不對勁,要發動“鬼火陰獄”,先將這逃奴控制住。然而那一刻,森寒劍意自頂門直貫而下,瞬間將其鎖定。
另一邊,在赤陰發動咒術的瞬間,余慈也已經催運霧化劍氣,向外疾沖。他盯著揮發咒力的火墻,也看到了外圍正急速擴散的白霜。便在此時,神魂感應的片斷和目見的情形一個交匯,有個影像一閃而逝,位置,就在他腳下。
余慈頭皮一麻,剎那間,他腦中所有雜念清空,只有最純粹的本能驅動,劍氣如霧,身形則化入其中,像是被荒野的風吹散了。
“轟!”
土石飛濺中,地面轟然炸開。一道灰白影子破地而出,一爪探出,取的正是余慈方向。
余慈毛發倒豎。這破地而出的家伙,一身修為當真恐怖。他因為神魂感應的緣故,全身氣機統合已經領先一線,全力飛遁,可在對方一抓之下,方圓半里的空氣竟在瞬間凍結,以半山蜃樓的犀利,竟也舉步維艱!
赤陰全身發冷。森寒劍意鎖定的時機恰到好處,正是她咒術將發未發之時,她發動咒術的氣機變化,也就成了引爆劍氣狂潮的契機!高空之上,澎湃劍氣如飛瀑垂流,撕裂千尺虛空,要順勢將她斬成兩截!
而天空地下,兩個修為超絕的高手,也是齊齊受驚。天空中的震驚于地下竟然還有高手伺機而動,威脅遠較赤陰為高;地面下的則是沒想到云層中還有人隨行暗保,他搶出的時機未免太糟糕了些!
此時此刻,三方四人竟然同時被復雜的局面晃花了眼,但緊接著,他們就各自做出反應。
千尺高空垂流的劍潮竟在氣勢最盛時轟然翻卷,形成一波斜切過去劍氣波浪,切入灰白影子和余慈之間,嗡然激蕩,硬生生將對手擋在劍氣之后。只是擋住來人身形,卻終究擋不住對方迅疾如電的殺招,鏘鏘連響,數把鋒銳尖利的冰刀竟在余慈頸側憑空凝就,分四個方向直插進去。
面對致命危機,余慈半山蜃樓劍意全力施為,與之同時,他領口一道光芒射出,便似有著磁力,引得四把冰刀稍稍錯開位置,多了一次全無必要的移動。余慈便抓著這空隙,破開如堅冰般的空氣,化霧逸出。稍遲一線,冰刀聚攏,鏘聲震鳴,卻只斬到了空氣。
一擊不中,那灰白影子便往地下遁走,轉眼不見蹤影。
“閃開!”
沉喝聲中,高空人影劍光急墜,轉眼便身化虹光,直插進霜凍的地面。數里方圓的地表,驀地震蕩波涌,余慈才一落地,便覺得腳下土石地面便如稀湯一般,根本承不住力,更有強絕力量,在地表下轟然對撞。
這一下,土石地面真成了稀湯,像是在鍋里沸騰了,塵煙土沫四起,旋又被爆發的強風吹卷上天。
余慈剛剛死里逃生,冷汗橫流之余,也從領口扯出一根細細的銀鏈。鏈上綴著一個鐵制辟邪,鑄形簡約,原本是銀白顏色,此時已蒙了一層銹跡。
這是離開絕壁城時,謝嚴給他的一件護身法器,以防萬一。此法器名叫“辟邪元磁”,可在瞬間放出積蓄的先天元磁之力,引偏包括咒法在內的許多攻擊。他剛才任赤陰咒法包圍,倒也有部分是依仗著這件法器的功用。陰差陽錯,最終還是派上了用場。
只是他不明白,那灰白影子,究竟是什么東西?為什么對他驟下殺手?
此時地面下的戰斗方興未艾,被勁流余波撞擊,余慈疑惑未解,卻覺得胸口發悶,忙再退得遠些。
兩大強者交戰,另一邊,赤陰卻被暫時忘記了。不過女修卻不會忘記自己的目標。她盯著翻涌不定的地面,又瞥了眼已在一里外的余慈,唇線下抿,漆黑斗篷在勁風狂飆中微微波動,身形竟是變稀淡透明,轉眼已要隱入夜幕之中。便在此刻,她身形一僵。
“羅剎幻法,天下獨步,此事吾等盡知,赤陰上師便不必再演示了吧。”
蒼老暗啞的聲音似乎風吹便散,隨話音送來的劍氣亦是細若微塵,可是在這看似散雜紛亂的劍氣中,卻蘊著一道令人心悸的殺意——她知道身后有人來,可卻完全沒查覺到這致命的殺意是如何瞞過她的靈覺,抵在她心脈上的。
聽此人講羅剎幻法天下獨步,可這家伙入微入化的劍意,恐怕才真是無雙無對!
心中瞬間閃過十多個脫身的法子,可無論是什么手法,在后面那人老辣的劍意之下,成功的機會都不過超過兩成。
這就是給……俘虜了么?
赤陰身形微微顫抖,那不是恐懼,而是充斥全身的恥辱。她咬緊牙關,盡力維持著語氣的平靜:“于觀主是吧?我不過是處置一個逃奴,你們離塵宗卻是興師動眾,又是何苦?”
背后那人微笑起來:“我不見什么逃奴,而只見我離塵宗弟子……唔?”
兩位還丹修士都感覺到,地面下激烈碰撞的亂流一次大的偏移,隨后轟聲炸響,地面爆起高達數十丈的塵煙,那灰白影子便破開塵煙,扶搖直上。謝嚴所化虹光緊追不舍
雖是黑夜,可在場諸人都看得清楚:月光投注之下,灰影子高及九尺,光滑至妖異的身軀,竟發散出與月色一般無二的清冷光芒,在夜空中其是耀眼。
“月魔!”
赤陰和背后那人同時叫出聲來。
也在此刻,赤陰清楚地看到,原本算得上晴朗的天空,驟然間陰云四合,整個天空仿佛一下子沉降千尺,積云如城。
忽有電光如劍,撕裂長空,瞬間十方雷火迸發,飛動的月魔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便被雷火吞噬。
嘶叫聲炸開,尖銳刺耳,不類人聲,便是后面殷殷雷鳴,一時也壓它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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