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青石是什么材質?蘊著如此高溫,面上一點兒不顯?”
余慈用純陽符劍敲擊,怎么看這玩意兒都不像能蓄熱的樣子。他繞著青石轉了幾圈,心念一動,符劍驀地插進地面和青石相交處,那里有一道極微小的縫隙。
乍一出劍,余慈的精氣神自然灌注于劍身,仿佛是手眼的感覺延伸出去,對劍尖接觸的情況了若指掌。他輕喝一聲,勁力潛運,用力極妙,半人高、數百斤重的青石整個飛起來,顯出下面一個黝黑的洞口,不知有多深。原來這石頭與下面巖層并非一體,不知是被誰移過來的。
這里有人活動的跡象?
挑開青石,微熱的氣流沖出來,吹散周圍薄霧。余慈在旁邊,感覺溫度也不是特別高。
青石咚聲落地,發出好大一聲響,余慈正探頭想往洞口看,心頭突地一激,不是因為青石,而是與之同時響起的別的聲音。
他旋風般轉身,視線穿透凹坑的霧氣,巨大的影子剛剛從另一邊崖壁上滑落,慢慢地移過來。
此時天裂谷已然入夜,凹坑中光線黯淡。可那巨大的影子周圍,卻有點點火星躥動,而比火星更明亮的,是一對通紅的獸睛。暴戾殘忍的光芒,和火光下明暗不定的獸臉揉在一起,展現出最純粹的猙獰和兇暴。
毫無疑問,這是鬼獸!
冤家路窄……又或者,這地方本就是它的落腳之地?
余慈腦中閃過那塊堵著地洞的青石,隨即他便揮去一切雜念,,握緊純陽符劍,開啟符劍威能,灼目的火環“轟”地一聲燃燒起來,在他腳下隨元氣的漲落起伏而擴張、收縮,凹坑里瞬間亮如白晝。
光芒耀眼,鬼獸血紅的眼眸微微瞇起,腳下的步子邁得更大,踩在崩裂的地面上,卻只有極低的沙沙聲。
一人一獸迅速靠近。
說起來,這還是是再遇鬼獸之后,余慈第一次與它正面對峙。感覺……不太好!
其實余慈與鬼獸類似的對峙,也只發生過一回。那是和葉途一起碰上的,當時二人在鬼獸眼中,便如爬蟲一般,鬼獸初始純粹是用牛趕蒼蠅的態度,全不把余慈放在心上,結果被余慈燃燒九陽符劍,斬斷一根牽心角,由此暴怒,余慈當場被吹飛,根本沒有和它正面放對的資格。
時隔半年,余慈再次站在鬼獸面前,或許仍然不敵,可終究與上次不同!
他慢慢舉劍,展現出明顯的敵意。鬼獸由此受到刺激,巨口大張,一聲如雷咆哮。吼出的狂風呼嘯,轟地碾壓過來。
面對強壓,余慈身外無瑕劍圈漲開,嗡聲流轉,勢成渾圓,正是江流石不動,卸力之法極是精妙。鬼獸風嘯雖然強橫,也只把余慈平平推后數尺,挨著地洞停下。
看似輕松,其實余慈并不好過。硬挺鬼獸吼聲風壓沖擊,就算卸力精妙,也像是被千斤大錘轟擊,胸口一悶,一時回不過氣,而此時鬼獸巨軀已經撲上來。
百尺距離對鬼獸來說也就是兩步沖刺,龐大的身軀奔行時,破空聲出奇地小,沖擊的強壓完全收束,只待撞到目標才徹底爆發。鬼獸除了幻法外,再不通任何咒術,但專精肉搏,這種手段已經融入它的血液里,時刻都能發揮它的最大優勢。
這一撞撞實了,余慈當場就要變成一灘肉泥。
薄霧翻滾,鬼獸巨軀一沖而過,悶嘯之音讓人心頭發沉,卻沒有任何撞擊出現。
鬼獸越過地洞所在,又沖出七八丈遠,才停住身子,它回過頭,有些發愣。
目標哪兒去了?
余慈從地洞往下墜。他是主動跳下,地洞口徑大約只能容一人進出,以鬼獸的體型,肯定進不來。
地洞下是一條筆直向下的甬道,四壁平滑,倒如琉璃一般。在與鬼獸對峙時,余慈操縱一顆神意星芒射入其中,一路下行。神意星芒找不到寄生體的情況下,感應非常模糊,但也測出甬道深約百二十丈,下方是個元氣比較燥動的空間,暫時沒有覺出危險性。
余慈也沒想著要一滑到底,他只能借用這甬道,迅速拉開與鬼獸的距離而已。他在四壁上稍稍借力,控制降速,同時抬頭觀察鬼獸動態,隨時準備用“息光遁法”遁入周圍巖層中去。土遁多風險,但在此時,也顧不得了。
鬼獸的吼聲從上面傳來,經過甬道的收束,悶悶如雷,但余慈盡可支撐得住。
他又下行數十丈,覺得差不多了,正要啟用遁法,背后一層熱浪涌上。
溫度似乎并不太高,但耳畔“呼”地一聲響,余慈覺得耳鼓發漲,有一股力量,像是深夜中的潮水,倏地漲起,將他滅頂。
余慈甚至沒來得及體會力量的強度,腦中便轟然一震,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同時抽干了肺部的空氣,窒息的感覺猛頂上來,腦子剎時間一片空白,思維就此停滯。與之同時,他的身體機能也似在瞬間給鎖住了,五臟六腑、筋絡氣脈統統停滯,他身子僵得像一塊石頭,在甬道中直墜而下,轉眼便是百丈。
照這個速度下去,等他接觸地面,勢必給摔成一灘肉泥。
死亡臨近!
這不是明確的意識,而是生靈感知死亡的本能。便如同燒紅的鐵針,向余慈發出最后的警告!
余慈意識最底層,死寂之中,陡生波瀾。
強絕的封禁下,本能未必能喚醒意識,但本能肯定能撬動本能!
無邊黑暗下,有音波擴散。初時還如絲如縷、時隱時現,但到后來,便覺得雄渾闊大,又沉沉郁郁,聞之頓覺如萬里云聚,激蕩雷音。
雷音碾過,余慈沉寂的意識微微顫動,有一個模糊的意念陡然破開那強絕的封禁,循著雷音指向,高躍入空。
恍惚中,余慈覺得自己在無邊虛空中蜿蜒游動,駕馭云氣,甩擊天雷,吞吐天地陰陽之氣,無有始終,自由自在。但不知為何,有一層無形壓力,時時刻刻碾壓著他,想催毀他的自在逍遙。
他被激怒了。所以,在激揚的情緒中,他昂首擺尾,仰天長嗥。
天龍吟!
一層無形封禁砰然破碎。
此時此刻,余慈吸納的天龍真形之氣,終于展現出其強絕本能。來自于太古天龍的高傲和強橫,雖未必能在層次上壓過對方,卻也絕不允許自身受到壓制。所以,那深層本能覺醒,沖開了虛空中無邊無涯的黑潮。
天龍真形之氣已經和余慈不分彼此,它的本能便等于是余慈的本能,造成的沖擊像是連環炸開的炮仗,在余慈意識最深處掀起一波又一波的震蕩。震蕩中,幾乎被高層次力量壓熄的靈智之火,呼地燃燒。
余慈驀然醒覺。
這一瞬間,他的意念馭龍沖天!
雖然在相當一段時間內失去了意識,但活躍的本能仍帶給他足夠的信息。余慈乍一醒轉,便知道情況危急,身體距離地面不過十丈,從百丈高空墜下的速度則沒有任何減緩,他當下厲嘯出聲。
劍氣嘶氣擴散,便在此時余慈的身體恰恰沖出了深長的甬道,墜入一個寬廣的空間。
半山蜃樓發動,余慈身形化霧,或許略顯滯重,但終究是在千鈞一發之際,將純粹的下墜力量,向旁邊推移。
砰聲大震,余慈身體撞地,隨即向旁邊拋飛,細密的劍氣將巖石地表絞碎,犁出一道深溝,下墜的巨力大多都轉移到這里,余慈固然撞得五臟六腑翻轉,終無性命之憂。
余慈在地上喘口氣,只覺得胸口壓得難受,他只以為是傷勢所致,并不在意,想起身,心頭卻是一跳。
他動不了!
他的意識沖破了禁錮,可是在這片廣闊空間內,卻涌動著一層海潮般遼闊又沉重的力量,牢牢地封住他身體。包括肌骨筋絡、五臟六腑,氣血經脈,他的心臟幾乎都要停止跳動,只因那馭龍沖天的意念,帶動了半山蜃樓劍意,沖開堅冰,才為身體保留了一線生機。
此時情況變得很古怪。余慈的意識無比活躍,充盈著生機,可是他的身體卻是僵死在地上,連個小指頭都動不了。
不只如此,外間沉重的力量時時刻刻碾壓著他,虛空中更有強大的漩流,幾乎是扭曲了空間,將那獨特的波紋,掃過余慈身上。
余慈感覺到,他的肉身承載著強大的壓力,而比肉身脆弱得多的衣物,已經開始崩解。不只是衣物,他身上的所有物件都承受著強壓,照神銅鑒和還真紫煙暖玉都非凡品,還撐得住,但他手指上的儲物指環,卻頂不住了
“咯”地一聲微響,儲物指環呈現出細密的裂紋,余慈心頭一跳,只來得及發出一個意念,指環便轟聲破碎。
無數物品從虛空中噴射出來,還在半空,便砰砰連響,炸成碎末。自從獲得指環以來,數月間收集的諸多丹丸藥材、法器工具,便在此瞬間,灰飛煙滅。
余慈還眼睜睜地看著由葉途贈給他的翡翠藥鋤,那件極有紀念意義的工具,在虛空中扭曲、炸裂,飛濺四方。
不過,也有一些東西,由于其特殊材質,仍保持完整。
道經師寶印,數月來已完成四層祭煉,在重壓下擴散出朦朦毫光,落在他腳邊。
一幅紅紗,是從南松子手上繳來,雖不知其名,卻是還丹修士本命陰魔寄存之法器,此時輕輕飄落,上面紅光瑩瑩,分毫無損。
雙頭鉤索,從鬼獸巢穴中得來,此時那彎月般的雙勾不擊自鳴,灰綠色的索身如活蛇般扭曲,詭異至極。
還有一些余慈收集到的小玩意兒,也在強壓下留存,卻炸到視線之外,一時見不得了。
大浪淘沙,余下的總是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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