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神刺是應用法門,不是修行法門,論價值,它比不過離塵宗的丹訣、步虛術、度劫秘法等一系列神通,可是在實戰中,有幾個能比這種可以攻破一切防護,視護體罡氣、防護法寶如無物的家伙來得更有效的?
所以,當日余慈在易寶宴上,在手中如意錢不足的時候,曾想把主意打到這上面來,想來隨心閣會很樂意開出一個高價,放在離塵宗,想來也有大把的人對這個感興趣。
這種情況下,朱老先生把此法門放在尋常人難以進入的二十七層,算是一種非常慎重的選擇了。而且,他手邊正本,以后也不能隨便拿出來給人看——這里面的輕重,余慈是知道的。
見余慈答應得爽快,朱老先生仍瞇著眼睛看他:“知不知道,放在二十七層,對你有什么影響?”
余慈當然是說不知道,朱老先生嘿地一笑,卻是拿起筆,從桌子上隨手拿起一條狹長玉板,龍飛鳳舞地寫了幾個字。他手中筆墨都是特制的,筆鋒落處,便有一團團淺淺的光暈流出來,最后都滲到玉板中。
也不知這位老先生用了什么手法,隨便晃了晃,那有一尺長的玉板就縮成了巴掌大小,遞到余慈眼前:“拿著這個,以后能省點兒麻煩。”
余慈也不管究竟是省什么麻煩,謝了一聲,把玉板拿在手中。搭眼一看,只知道是草書,卻是沒認出來是什么字兒。旁邊夢微就為他解釋:
“雖說除了二十七層,靈霄閣上的書卷閱讀也沒什么限制,可你是外室弟子,手續上還是不怎么方便,有了朱老先生的牌子,便能和山門弟子一樣待遇。而且不只是靈霄閣,山門各處書樓、書院,只要是對山門弟子開放的,都是一樣。”
有些話夢微還是不適合在這種場合說出來,其實山門嫡系弟子對外室弟子的歧視還是比較普遍。
離塵四部之中,道德部和戒律部好一些,前者重感應緣法,后者重清規法度,一般對事不對人,可要說親近也不可能。至于學理部和實證部,情況又有不同,學理部重義理思辯,有種文人式的清高,對余慈這樣的野路子,從來都是不屑的;實證部更不用說,一切都看實力,想在那里出頭,沒有讓人信服的戰績,根本是想也不用想。
其實現在夢微就很頭疼,
現在的離塵宗山門,正處在近些年來最自由的一個時段,宗門內十之七八的步虛、真人修士都前往九天外域修行,山門中只留下一位老祖宗坐鎮,那一位又是從來都不管事的,山門弟子失了管束,雖不至于放肆,總還是比長輩們都在山上時少了幾分謹慎。這幾日,戒律部的同門就普遍反映事情難辦了許多,每日都要分出極大的精力來處理層出不窮的糾紛,余慈就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一頭扎進來。
坦白說,夢微對余慈的感覺肯定是和別人不一樣。在余慈來此之前,謝嚴、解良、包括止心觀的于舟師叔都曾經拜托她,幫助余慈在山門內站住腳,其實就是他們不說,夢微難道還能忘記了?南霜湖一役,她和余慈、慕容輕煙一起對抗南松子,激戰中,已經分不清究竟是誰幫了誰、誰救了誰,經過生死考驗的交情肯定是最讓人印象深刻的。
夢微也知道,不只是她自己,受了同樣請托的還有李佑,這是謝師伯一批人在低調、沉默了數十年后,首次在類似的問題上發出自己的聲音,頗具意義。這里面牽扯到了宗門內一件不那么光彩的往事,可是余慈的推薦人竟然是何清師叔,還是讓很多人都掉了下巴。
夢微心中如明鏡一般,但她不會、也沒有興趣參加宗門內各派系的分分合合,她現在只是要完成一個師姐應有的責任,就是給余慈這位頗有潛力的師弟一個相對公平的環境,因此,她對李佑放出流言的餿主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為余慈鋪路。
當然,她也有自己的計劃,把余慈引薦給朱老先生,就是第一步。
這一步曾受解良師叔提點:朱老先生是山門內地位非常特殊的一個,他其實不算是離塵宗修士,卻在山門中一住就是七百多年,經歷過上一次四九重劫,據說給宗門極大的幫助,可他的修為又只是步虛水準,就是從小在山門長大,夢微也沒有真正弄明白這位老先生的底細,只知道就是宗門地位最尊的老祖宗,對他也是非常客氣。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能讓朱老先生對余慈表示初步的認可,對余慈在山門內立足,有著極重要的意義。
朱老先生笑瞇瞇地聽著夢微的講解,一會兒點頭,一會兒又搖頭,等夢微說完,他卻是又指了指余慈,道:“青年人,不要為了貪便宜,把自己該做的事兒忘了。你不是能沉下心讀書的人,就算在上面花再多時間,也比不過這群書呆子……”
他順口便把周圍借閱書籍的修士一桿子打倒,不過余慈還是更關注他的指點,其實在棋枰峰上,他便有了這種感覺:“老先生說的是,學理部的師兄們,小子是肯定比不上了,以后借閱書籍,主要是在基礎上下功夫,也找幾門自己感興趣的功課,精益求精。”
“孺子可教。”
朱老先生見他舉一反三,比較滿意,又想起一事,伸手點了點余慈手中的紅紗,道:“你精擅什么?這里的法門練過嗎?”
“弟子主修劍術、符法,其他的少有涉及,至于這里面,只掃了眼,覺得過于艱深,而且……”
余慈搖搖頭。他手中兩幅紅紗法門,講的都是凝煉簡易版誅神刺的法門。得自褚妍的那幅,是用殘殺百種生靈,以及怨氣陰魂凝煉的手段,故而稱為“百靈化芒紗”;而得自南松子的那幅,則是更進一步,直接用上培育心魔的手段,旁門左道,邪氣森森,更是極其危險,余慈暫倒是有一個打算,但沒有準備萬全,他不會去碰。
“不錯,像你這樣的年輕人越來越少了。”
朱老先生倒是越看余慈越順眼:“別人用上面的法門,要隔過一層,你有紗在手,使來卻不費力,這都能把持住,心性頗有可稱道之處。唉,其實這法門的價值倒有七成在紗上,若能將此紗的編織之法破解,或可還原‘誅神刺’的真面目……想當年,‘誅神刺’雖然陰毒,也是獨步天下的大神通,如今道統絕矣!”
老先生搖頭晃腦,頗有些文人的酸腐氣,像個冬烘先生,余慈便笑:“若老先生想深研一番,弟子手上這幅紅紗,借去也無妨。”
“沒必要,沒必要。”
朱老先生連連擺手:“只此一件孤本,沒有另行參照之物,折解容易,復原卻難,若是毀了,就是暴殄天物,不若就這么讓它傳下去的好,總能給后人留一個念想。”
余慈一怔,差點兒脫口而出“有參照之物又如何”,卻忽地想到此時拿出來倒顯得自己早先留了一手,未必好看,便將話咽了回去。又見再無話說,便準備告辭,此時朱老先生卻是一驚,猛地想起了什么:
“等等啊,你叫余慈?”
余慈一時啼笑皆非,敢情聊了這么長時間,這位老先生竟然沒有記住他的名字?
“余慈啊,你的名字我以前也聽過……在哪兒來著?”
此時的朱老先生,毫無疑問就是一個老糊涂的形象,在余慈和夢微無奈的注視下,翻箱倒柜,尋他的東西,好半晌,才在一旁架子上,找到了據說是去年做的檔案記錄。
“余慈,余慈……有了!”
他將厚厚的賬本打開,尋到了年底的一項記錄:“散人余慈,在止心觀落腳,擬定為外室弟子,獻《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一部,拓印百十有八冊,分列于諸部書樓,本樓收錄五冊,無所限制,凡修煉符法者皆宜……咝,果然是你!”
朱老先生抬起了頭,瞇起的眼睛放大了許多:
“余慈原來就是你啊,好,好……”
他一連不知說了多少聲“好”,聲音卻是越來越低,直至緲不可聞。
余慈莫名其妙,正要問時,卻見老先生擺了擺手:“既然是你,我要好好想想,你先回吧,回頭我自去找你。”
余慈和夢微面面相覷,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見朱老先生已陷入沉思,也不好停留,便施了一禮,同時退下。
但還沒走出兩步,便聽朱老先生說道:“這段時間準備準備,今年的‘含章法會’,你要參加!”
“啊?”
余慈完全摸不到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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