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好啊!這邊余慈緩過一口氣,頭一個念頭就是遠遁,然而某個疑惑卻在心頭繚繞不散:那兩位的反應是不是過激了?
當然,這是謹慎的說法,其實余慈就想知道,究竟是什么玩意兒,引動了兩個長生真人前所未有的大沖撞?
藏東西的人很明顯,肯定是黑袍,也只有黑袍才會把東西藏到巖漿河中,而且那家伙還別出心裁,沒有藏在某個固定的地方,而是放入巖漿之中,順河漂流。
對別人來說,這是個純粹胡鬧的辦法,可是對修煉熔核焦獄功的黑袍而言,只要是有巖漿的地方,與在他手邊也沒什么差別。更何況他還在周邊設下了熔核大滅絕磁光的禁制,其觸發條件應該就是將那件東西完全抬出巖漿河面——夏雙河操控的傀儡就是這么辦的。
倒是那個火巖蜥看起來倒像是個意外,大概是找到了棲身的地方,反而將巖漿下的物件位置暴露。
不過,那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
余慈稍稍猶豫,還是定下心神,遙感神意星芒,其實他已經不抱希望了,以夏雙河的修為,中了熔核大滅絕磁光后,又身處兩個長生真人戰場的核心地帶,能保留些殘渣都應該慶幸的。
然而出乎意料,那邊還有反應。只是那反應與之前感覺大異,五感六識感應都有些模糊,這個……不是夏雙河!
余慈在夏雙河身上的神意星芒已經成功寄生到神魂深處,而這個明顯只能貼在外圍,是一個臨時性的依存關系。最重要的一點是,從常理推斷,夏雙河便是活著,也應是重傷垂死之身,尤其是熔核大滅絕磁光的殺傷,絕不可能這么短時間內消除。可余慈感應到的目標,明顯的身上并無傷損,相反,余慈還能感覺對方重重的心跳聲,以及由此所展現的強悍的生命力。
至于為什么會突然換了目標,余慈猜測,可能是夏雙河真的已經死掉,而寄生在他神魂中的神意星芒則脫離出來,自發寄生在附近另一個生靈身上。
只是,真人戰場附近,普通生靈早該死絕了,便是沒有這場殺傷,深近百里的地層下,哪兒來的生靈?
那個火巖蜥?不對!
“要去看看嗎?”這是影鬼的表示。
“別開玩笑!”余慈忙給拒絕,但一轉念就知道影鬼這是提醒加諷刺,這種局面下,以他如今的修為,就該是有多遠躲多遠,亂摻合進去,前面那場無妄之災就是最好的警示。
再不用多說,余慈切斷與神意星芒的聯系,轉身就走。其實,能讓兩位真人修士如此表現的東西,便是難以猜出實物,大致的方向總還是能猜到的。越是如此,他越要遠離。他可沒忘記,那個不知真假的玄靈引,可還在云樓樹開辟的虛空內存放呢——黃泉秘府,當真是害人不淺!
余慈一口氣奔出數百里路,有影鬼隨時提醒,選取就是最快速遠離危險區域的方向,等到停下來的時候,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兒,他也不管,找了一處可以容身的地方,稍加布置之后,倒頭便睡。
由于先天元氣的抽取,他身上的傷勢已經好了八九成,但觸及生機本源的損傷,終究是有些妨礙,對此,在缺乏補全壽元的手段時,沒有比自然睡眠更好的恢復方法了。
不過,余慈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因為他一直在做夢。
他似乎停留在一處廣袤的空間中,上下四方均是虛無,但莫名地有些圖像閃滅,其流動太過迅速,余慈又在半睡半醒之間,記憶不得,到得后來,這些圖像滿布虛空,忽地一發地湮滅,化為萬千流光,不往別處去,卻往余慈所在的虛空中心處來。
余慈給唬了一跳,也在這時,他驀地發現,此時他已經失去了原本的形體,懸浮在虛空中的“自己”,其實是一顆黃中泛紅的蓮子,受那些流光注入,慢慢地竟放出淡金色的光,十分神奇。
是夢嗎?
稀里糊涂的時候,他又感覺到有一個聲音,在耳畔回蕩,仔細去聽,有一段經文似的句子入耳:
“他年劫來時,五陰煩惱,三毒熾盛,輪轉生死,無有竟已;他年劫去后,三界天通,不設障鎖,六道渾一,難分貴賤,混染泥中,掙扎無從。惟諸佛子、諸善信、善布施者,必得涅槃永離三涂生死之患……”
正聽得入神,一聲叱喝炸響:“什么邪魔歪道!
這是影鬼的心念攻入,余慈猛然警醒,一下子從夢境中彈出來,翻身坐起,一切異相均是消散,然而袖中感覺有異,翻開時便見青光彌漫,卻是照神銅鑒生出感應。
“怎么回事?”影鬼剛剛見余慈心神有些不對勁兒,就以心念刺了一記,但具體的事情它也不清楚。
余慈沒有說話,又閉上眼睛,細細感應,好半晌才吁出口氣:“植進去了。”
“什么意思?”
“神意星芒,剛剛植入到一個家伙的神魂深層……那家伙也在昏睡,六識閉塞,暫時還不知身份。”
“等等,先等等,你說的我怎么聽不明白?”
影鬼是真的困惑,可是余慈也不比他好多少。他只能一邊回憶,一邊分析:“夏雙河必是死了,那顆寄生在他神魂中的星芒,自發轉移到眼下這個目標身上。但這個目標現在是自閉六識,全無知覺,星芒植入再深,也無法獲得信息,倒是從他隱識層面得來一些零散的回憶,此時都記不得了,再就是那篇經文……”
“經文?”這個影鬼倒是知道的,剛才就是這篇經文反饋到余慈神魂中,自發頌響,十分妖異,影鬼見不是路數,忙將余慈驚醒。此時再回憶,印象依然深刻,“似是佛經,但里面摻了不少莫名其妙的東西,不是什么好來路。”
余慈嗯了一聲,眉間卻又微皺:“開始動了,速度很快!”
影鬼與他共享對神意星芒的感應,隨即便道:“是長生真人的速度,應該是被帶走了。不是黑袍,還是……”
這一刻,雙方都想起那個只是驚鴻一瞥的橢圓物件,除了那東西,別的可能性都不大,這樣的話,那東西內層,是個生靈?想想那些模糊的記憶片斷,再去想飛熒之前的興奮反應,還有它本來的任務,余慈抿起唇線,一個人名堵在他喉嚨里,終究沒有吐出。
但他不說,難道影鬼還猜不出來嗎?這家伙便陰惻惻地在旁說了一句:“看起來不妙啊,要是你當日手尾沒做干凈,等那家伙……叫什么來著,對了,靈犀散人醒過來,把事情向黑袍或是另一人講起,可就有你好看的了!”
靈犀散人!
想著這個理應抹消的名號,余慈久久不語。他不相信這是真的,但從理性角度來說,當眾多線索都指向同一個目標的時候,就算再怎么荒謬,那也就是答案無疑。
影鬼刺他這一句,其實心中的擔憂一點兒不比他少,心念轉了好幾圈,方道:“要不,來個改頭換面?你這個‘追魂’的身份,本就是假的,‘余慈’的本尊也沒什么了不起,天底下易骨換形的手段多了去了,趁還沒有人鎖定你的時候,先下手為強……”
余慈緩緩點頭:“不錯,先下手為強!”
“嗯……嗯?”影鬼突然發現不對,“你想干什么?”
余慈露齒一笑,站起身來:“既然他現在沒醒過來,以后也就不用再醒過來了!”
現在,他已經不用考慮,為什么靈犀散人未死,還封在那樣一個古怪東西里面之類的事情了,他要做的,就是最單純也最困難的那一件事。
“喂,你傻了?”影鬼大駭,它覺得余慈的腦子突然就混到了三歲孩兒那個層面,“不管是誰看著,你都絕對沒有機會再殺人滅口的!以你的層次,什么偷襲、暗算,對他們都沒有半點兒用處!”
“有靈犀散人的話,什么改頭換面,也沒有半點兒用處。”
余慈比影鬼想得更深入:“那家伙在迷香上的造詣你也都看到了,毫無疑問,此人在修行上專注的就是相關層面,我敢和你打賭,不管怎么改頭換面,只要氣息變不掉,都逃不過那人的追索。”
此話并非無地放矢,從那部記錄天下香料及應用法門的典籍上,余慈便看到了五花八門的追蹤之法,其精妙入微之處,當時看來拍案叫絕,如今再想,卻讓他心如懸絲,坐立不安。
有那樣一個對手,實在是人生之大不幸。所以,要在那家伙“醒來”之前,徹底將其抹掉……最起碼,要在那家伙找到他之前,做到這一點。
天幸,還有一顆神意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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