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慈循著線頭,第一步要找的就是亂麻般的光線中,有條理的部分。()其實在這里,他早有定見,屬于帶著答案找線索。很快,他就從中間發現了許多熟悉的片斷。
那光線的結構是符紋分形,其光芒則是符箓的靈光。
天底下符箓數目,如天上星辰那么多,但基礎的符箓分形,往往是萬變不離其宗,這是修士們學習、破解符箓的抓手。辛乙乃是天底下有數的符法宗師,三十六天神通,又豈會將符箓這一根基舍下?
若有所得之時,那邊虛空已是移換,又顯出湛水澄等兩只貓來。
余慈哎呀一聲,其實這水鏡映照,也應該是跟著兩只貓才合理。還好到他這修為,過目不忘只是基礎,他之前那樣認真,早在神魂中烙下了印痕,只要靜思回溯,自可在隱識中將其重現。
正要如此做法,他眉頭一皺,那是元神發出了嚴重警告。
若他要弄清楚這些氣機運化的脈絡,了解符箓分形的組構原則,肯定要動用解析神通,而要想解析這么一大片虛空區域,就是把他剩下的那些個先天元氣全都耗盡,也未必能解出一兩成。
這是事關身家性命的警示,余慈必須要重視的。
當然,若只是單純否決,也就是給余慈添堵而已。元神中靈光匯結,給余慈一個新的意見:以辛乙之性情,和他提倡的法門,又豈會如匠人一般,用符箓一點點地構筑這復雜到極致的天地?莫若放眼量去,從大處、高處把握其“性靈通神”之精要,提綱挈領,方為正途。
余慈默然,元神的建議是不錯,可是,提綱挈領,又哪有這么容易?
他就像是來到了一處納藏無盡的寶庫,處處奇寶,個個珍貴,然而相較于他所能接觸到的這些,寶庫最深處所埋藏的“物件”,卻能讓除它以外的所有寶物,盡都黯然無光。
他都想要……
雙手猛拍兩頰,讓自己清醒一些——“人貴有自知之明”、“腳踏實地”、“循序漸進”、“不積跬步,無以千里”之類的名言警句一層層壓上來,好半晌,他終于緩過心情,將那不合理的渴望按下去,回到當前局面上來。
水鏡中,湛水澄在不見邊界的虛空中跳躍飛動,每次停留都不過三五息,虛空連迭變化,幾無窮盡。
他越是看,越是搖頭,最終干脆一聲長嘆。元神真性所言半點兒不錯,要想逐一容納并解析,確實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求全求大,絕無半分成功的可能。
算了,他本也不是過來動腦子的。
嘆聲后,他心情放緩,干脆不管其他,單純去看湛水澄那邊的變化。
這樣一來,倒是略有所得。
飛掠中,湛水澄有時會用紫光照透虛空,有時不會,余慈也不理會,就是走馬觀花,視線隨意游走。大部分時間自然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也不費心求解,但偶爾心眼相合,或是碰到特別熟悉的分形結構,竟然也能找到一線靈光。
那閃爍的靈感他把握不住,卻可由元神真性收攏起來。這方式雖不比在黃泉秘府旁觀三十六天神通時,感受的強大沖擊力,但點點滴滴,匯聚一處,也是很有意思。
至于用處嘛,還要回去再整理看看。
不一刻,兩只黑貓破空入云,時閃時沒,又突入了一處虛空。
一進入其間,忽地八音齊鳴,天花亂墜,隨后就是萬獸吼嘯,百鳥回翔,甚至還炸起了鞭炮,噼里啪啦一通亂響,兩只貓沒什么,倒把余慈驚得一怔一怔的。
這算什么啊!
稀里糊涂的時候,水鏡消失,云散霧開,隨后,當空一道虹橋飛架,直落峰頂。
余慈一驚抬頭,卻見虹橋另一端、云氣之上有一位道人,遠遠看去,身寬體胖,面目端正,其上卻是霞光層疊,生就異相,此時微笑示意他上去。
廣微真人?
余慈忙站起來,可沒想到又碰見一個熟人。想想也對,湛水澄和辛乙斗符,扯來一個見證人很正常,而北荒地界,最有資格的,無疑就是廣微真人了。
說起來,“盧遁”和兩位大佬都見過面的,氣機感應一節最是微妙,就算有烏蒙蟬蛻遮掩,余慈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瞞過。他突然醒悟,這是一場大考啊,要是能瞞過這兩位,他就能大搖大擺地到陸素華眼皮子底下晃悠了。
帶著這樣的心思,他舉步上橋,憑空飛舉,轉眼到了廣微真人近前。
方一行禮,未及說話,廣微真人當頭一句話,就讓他心頭發緊:“這位小友,一身玄門修為好生精純,不知是哪家門下?”
還好余慈心理算是過硬,定定神,謹慎回應:“勞真人動問,在下孤魂野鬼,沒有拜入宗門。”
一句話出口,緊張的心思倒是少了許多,其實之前那判斷,湛水澄也有過,剛才他心態持得不正,倒是有些杯弓蛇影了。
廣微真人確是修養所至,不使怠慢了任何一個客人,并非真的追根究底,聞言贊一聲:“那就更難得了。”
接下來他又笑道:“以前少見三宮主攜人同來,這里倒是少了些安排,小友不要見怪。”
腦子多轉半圈兒,余慈才想到“三宮主”是稱呼湛水澄來著,至于廣微的客氣,他自然是說“一切很好”之類,又聽廣微真人道:“如今三宮主勝了一局……”
“勝了?”
廣微真人撫著大肚,哈哈一笑:“剛剛是他們兩個爭斗的保留節目,便是要三宮主在三十六天之中,尋找到辛天君真身所在。如今已經找到,第一局自然就是三宮主勝了。不過后面還有兩局,都是安排在龍變梵度天,小友可隨我來。”
說罷,他大袖招展,卷起一道霞光,裹著余慈,沒入虛空深處。
騰云駕霧的感覺其實很不錯,不過很快,目的地已經到了。
余慈一邁入這片天地,耳畔便似響起風鈴的輕吟,心念一變,又有鐘聲遼遠,在無盡云端傳導擴散。他心神一清,自然就端正神思,可沒等觀察周圍環境,就看到一幕情景。
一只黑貓坐在石桌上,撥弄水果玩耍。另一只……好吧,肯定就是湛水澄,此時正撲在辛乙老道臉上,伸爪亂撓:
“醒過來啊,醒過來啊,明明受了傷,還用這狀態和我斗,看不起我是不是?”
辛乙讓她撓得狼狽,一邊扒拉一邊苦笑:“醒不得,醒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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