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真人”與“天君”的矛盾,也確實有一份說法。
稱呼“余真人”,是說余慈的修為境界;
而名號為“天君”,卻是針對其無上神通而言,也在某種意義上,承認他未來上清宗掌教的地位。
“俠客”甚至還知道,張天吉此言,多少有些不懷好意,概因他從道經中擷取的名子,除了形容余慈的無上虛空神通之外,其中還含了“淵府”之意,亦即財物、文書之聚,暗指余慈以及他背后的那位“后圣”,掌握了上清無數秘典經籍,法寶資源,專以勾動人心。
只是這份關注之心,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他繼續裝傻:“一會真人,一會天君,南道兄你是在說什么?”
南宮城臉上笑容僵了一僵:“在下復姓南宮……”
“是了,是我的錯,還請南道兄見諒。”
不管南宮城是個什么臉色,“俠客”又道:“我們這邊有病人,正急著尋地方醫治,南道兄你可否行個方便,讓開道路?”
“何必舍近求遠?敝社人員雖是蕪雜,卻是各行各業,各門各類,所在多有,眼下就有精擅醫道的,不妨讓他們看看……況且,向來是藥醫不死病,注定沒命的,也就不用勞煩足下了。”
“穹廬社管天管地,還管不到閻羅殿上去,我覺得還可以再治一下。對了,本人飛梭坐得好生生的,莫名其妙就讓你們給打下來,東奔西顧,好生辛苦,貴社難道不給個說法?”
“敝社給出說法,也有一定之規。足下若是千寶道兄當面,是一回事;若是什么‘俠客’,則是另一回事兒。”
“那么還是當‘俠客’吧……對了南兄弟,咱們在這兒空費唇舌,怎么后面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弄得我心里頭空落落的,沒個準星兒,要不然,咱們干脆大道朝天,各走一邊,免得打破腦袋,狼狽不堪。走走走……”
說話間,他笑著拍了拍身邊小道士的后腦殼。
小道士本是用仇恨噴火的眼神盯著南宮城,卻被他拍得低下頭去,硬給塞進了烏蓬船內艙。
“俠客”哈哈一笑,背后清光沖霄而起,仿佛煙氣般縹緲不實,也不知將要化為何物。
“借過!”
烏蓬船重新啟動,劃空沼澤上的泥漿,直往前行。
南宮城眼睛瞇起,口中言語流轉如珠,快速而清晰:“足下莫要自誤,紫發道人所涉虛空世界,遠在洗玉湖那邊,對貴宗而言是塊飛地……停下!”
喝聲中,南宮城步虛法域急劇收縮,范圍內的壓力卻也隨之飆升。
其實他不愿與千寶道人正面沖突——什么“俠客”,只有傻子才信。真以為弄歪發歪,解開衣襟,就能換皮了不成?
據他所知,千寶道人是個難纏的角色,靈動百變,且在祭煉、運用法器上,別有訣竅,一身寶物,仿佛無窮無盡一般,完全不是尋常的路數,讓人無法理解,那么些寶物,是怎么祭煉出來,又不至于影響修行的。
雖說作為長生真人,肯定要比對面強出一個層次,可對付這樣的人物,要拾掇下來,也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眼下是個比較尷尬的節點,他打破長生關,其實是用了一些不太穩妥的方式,以至于根基不穩,正在調養的時候,絕不想冒險挨雷劈。
故而,他一直在和千寶道人繞舌聊天,就是想著讓后面的同伴追上來。
只是現在,顯然是無法如愿了。
“幽魔眼誤事!”
南宮城心中暗罵,界域中,一應物件所承受的壓力,較常態激增了數十倍,且不是一以貫之,而是上下起伏變化。
這是他成就長生真人后頓悟的“暗域”,是感悟九天外域一些重力起伏變化的特殊地帶,形成的界域法門。
如此是純粹以修為壓制,最大限度控制千寶道人施展的空間。
哪知千寶道人明知界域中受到絕對壓制,也不管飛舟在劇烈波動的壓力下,如何發出瀕臨崩潰的呻吟,依然是將烏蓬飛舟的速度催運到了極致,甚至還能保持住大概的平衡和方向,直直沖撞上來。
“找死!”
南宮城雙眸中藍芒如激電,“暗域”中敵方承受的瞬時壓力驟然提升到常態的四百倍,又在剎那間歸于零。
他也不能將類似狀態維持太長時間,可就一個剎那的功夫,烏蓬飛舟當即崩潰。
南宮城倒是注意了紫發道人師徒,刻意繞過他們,但千寶道人就沒有這份待遇,其身形明顯有一個劇烈的伸縮,若是常人,直接就要扭曲成肉團了。
不過,千寶道人終究還是撐了過來,甚至還從袖中再飛出一件法器,乃是之前交戰時護體的九層方塔,祭在半空,罡煞環流,將紫發道人師徒護在其中。
至于他自己,則是飛縱入空,強行沖開壓力暗潮,迅如激電,沖擊上來。
“玄門正宗的做派。”
南宮城冷笑一聲,剛剛若千寶道人不要面皮,沖到紫發道人師徒身邊,以避過壓力的漲落區域,他還真要再費一番心思。可如今再無這方面的顧慮,“暗域”中壓力的消漲變化更是激烈了十倍。
千寶道人終于忍不住,咳出一口鮮血。
“千寶,別給離塵宗招災惹禍!”
“憑你?”
短促的笑聲里,千寶道人背后騰起的清光驀地鋪開,玄虛不再,反倒是凝如液滴,奔若滄浪,汩汩水聲中,層層清波傾蓋而下。轉眼間,水煙浩緲,波瀾遠走,將污濁的沼澤地帶,化為茫茫水域,以至于這片虛空都顯得通透起來。
南宮城心頭一震:“界域……應該是步虛法域才對,可這感覺太過古怪!”
念動之間,前方的千寶道人已然隱沒在渺渺煙波之中。
南宮城厲喝一聲,正收縮的“暗域”再度擴張,要以“界域”壓制“法域”,將這片虛實莫測的水域壓垮打滅。
可是,縱然平空起浪,泥水紛飛,甚至于虛空扭曲,元氣爆鳴,這片水域依然鋪展于沼澤之中,真實不虛。
“邪門兒!”
南宮城挫了挫牙,念動間,九顆烏沉沉的大珠同時祭起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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