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眼睜睜看著余慈金蟬脫殼,到百里開外,鎮壓了金剛魔俑,卻是毫無辦法。
對魔門修士來說,是因為陸沉拳意,牽引了無量神意之威;
對兵災魔王來講,則是雷池之上特殊環境,根本不給他插手的余地。
而好不容易等到了陸沉拳意衰退,欲待加力碾碎之時,雷君界域,已與漫天劫云一起,無縫銜接,擴張至此。
劫云如巨浪,裹著紫紅電光,先與天魔所化的堅城黑潮轟然碰撞。
雷霆電鏈,密集如雨,百萬天魔也化為種種形態,抵御化解。
每一瞬間都有千百雷光湮滅,但同時也有更多數量的天魔崩解滅殺。
兵災魔王攜魔潮而來,本就是化萬千魔頭為己用,從不會為死傷的念魔、煞魔之屬心痛。
然而此刻,幾輪對沖下來,它就有些不是滋味兒了。
打別人家的孩子不心疼,天地大劫間,天劫雷火無窮無盡,余慈只要能掌得住樞機,耗得起法力,就沒有他慮,
兵災魔王又怎么可能將手下魔頭,全塞進這毫無意義的“磨盤”里去?
沒有魔潮中的百萬天魔護持,它憑什么和余慈戰下去?
不知不覺間,形勢已經掉轉過來。
兵災魔王忍不住去想,天地法則意志與他……算是狼狽為奸么?
它心中存了保全之意,洶涌魔潮便不可避免地收縮陣線,雷君界域順勢漫卷,頃刻間就觸及了無量神意與陸沉拳意交鋒的核心區域。
魔門修士都來不及發惱,虛空中雷聲大作,沒有任何緩沖,無量神意與雷君威煞轟然碰撞。
論力量的層次境界,其實是后者略遜一籌。
無量虛空神主必然是站在真實之域上的強者,其神通法力已經是真界的最巔峰,超拔萬物并一應法則之上。雷君法相所駕馭的“天刑殺伐”之意,終究還沒有脫出天地法則體系的范疇,自然遜色。
然而一輪碰撞下來,魔門修士給悶得幾欲吐血,竟是吃了個悶虧。
初時,他還以為是雷君代執天刑,天時、地利、人和畢集之故,但很快他就發現,還真不是這么回事兒。
余慈對雷君威煞的控制力簡直是匪夷所思,如此暴烈兇橫的力量,怒潮般沖過來,與幾乎交纏在一起的無量神意和陸沉拳意同時接觸,怎么看都是三方混亂絞殺的態勢,可事實上呢?
雷君威煞對后者簡直是秋毫無犯,,便如一陣暖風,吹過漸趨衰弱的陸沉拳意鎮壓范圍,也沒有激起任何反應,而在碰觸到無量神意之際,卻又電閃雷鳴,爆發力強勁,倒像是與陸沉拳意一起,合攻過來。
同樣是借外力為己用,魔門修士能為無量神意規劃出一條較為明晰的走勢,已經足堪自傲;
可余慈做的,卻是將“天刑殺伐”之地搓扁捏圓,隨心變化。
里面的差距,實去天壤。
一時間,魔門修士倒還支應得住,可這趨勢讓他感覺不妙,當即便叫了一聲:
“圖莫羅!”
他稱呼兵災魔王的真名,其實不是太禮貌,后者并不與他計較,而是澄定心神,依舊隱去身形,在城頭上觀察。
此時三方碰撞的區域,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磨盤,或者說,是飛旋的龍卷風。
而風眼處,就是輦車上那個女修。
自交手后這個把月里,兵災魔王也收集了相關的信息,知道女修乃是修行界中大名鼎鼎的“華夫人”,身有重疾,修為境界都沒有什么可重視的。
問題在于,余慈這段時間不管怎么被動,都要攜她同行,可眼下又干脆將其拋棄,是什么意思?什么意義?
不論是魔門修士還是兵災魔王,感覺都不是太好。
好像,他們是讓人給利用了?
堅城之上,兵災魔王提及此事,和魔門修士交換了意見,都覺得,余慈十有要在女修身上做文章。
那么,他們也要先下手為強!
堅城之上,漆黑的飛矛凝就,其為千百天魔煞氣所聚,具備純粹的毀滅破壞之力,就是針對女修,打碎這目標,先斷了余慈的念想,亂了他的謀算。
兵災魔王并不急于出手,而是喃喃念頌魔文,層層加持于飛矛之上,務求一擊建功。
不過此時,虎輦玉輿隱輪之車上,黃泉夫人正發生變化。
陸沉拳意已經進入了低潮,就算余慈與其“聯合”,也不可能再挽回。
除著余力一點一滴耗盡,捆縛在黃泉夫人身上的“禁錮”,不可避免地“松開了”。
當然,以禁制所具備的特性而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拳意破滅之際,也是黃泉夫人生機靈氣盡都寂滅之時。
但不管怎樣,拳意對黃泉夫人的壓制恐怕已經降到了自施禁以來的最低谷。
同時,數月來余慈做的一些調養、醫治的手段,也終于發揮了作用,使得黃泉夫人的生機靈氣,稍微具備了些“自主權”——只是一點點,卻也足夠造成短暫的失衡。
失去的平衡,就像一個蹺蹺板,將原本緊緊鎖固的,專屬于黃泉夫人的氣機、真意“頂起”,就此顯化在外。
微弱,卻又確實存在。
余慈雖是與無量神意對抗,其實絕大部分心力一直關注這邊,黃泉夫人身上任何一絲變化都瞞不過他。
眼下情形,正是他所希望的。
可也在這一刻,他莫名發覺,他竟然分辨不出,黃泉夫人的所謂“真意”,究竟是什么樣子。
因為,那真意很……明透!
不是因為微弱的緣故,而是本來的性質。
冷漠?空無?幽寂?
也許吧,這些形容詞兒都說得過去。
但余慈覺得,這道真意更像一張白紙,可以隨意涂畫顏色;
又像一面鏡子,映照大千景象。
但至始至終……還有“自己”的東西嗎?
余慈幾乎以為是黃泉夫人的靈智出了問題,但很快就醒悟過來:
沒有靈明純粹的意識,又如何會有這般澄澈的“真意”?
實是她的“真意”太古怪了,余慈懷疑,若不是和陸沉拳意糾纏太多年,多少“抹畫”了些東西,是不是都要“無色透明”,看不出來?
至于為何會有這般“真意”顯化,余慈連連變化視角,什么法子都試過了,直到利用特殊手法,從情緒層面上觀察,才突然有了些領悟:
是情感!
沒有任何差別的情感!
世間萬物,在她黃泉夫人眼中,固然千姿百態,但她注入的“情感”,很可能是完全一樣的。
因為“平均”,所以澄澈;
因為“深透”,所以明晰;
因為“無別”,所以冷漠。
是的,對陸沉,對陸素華,對陸青,和對余慈、對薛平治,也許包括對路人,黃泉夫人注予的情感,都是一樣的。
余慈甚至懷疑,就在這里活剮了她、強暴了她,她對兇手的“情感”,也不會有什么差別。
不能說黃泉夫人“無情”,但當一人對萬事萬物,不具任何情感差別,“情感”一詞對她還有什么意義?
她又如何來做出專屬于生靈的種種情緒反應?
就算羅剎鬼王這樣玩弄情緒的大宗師,也絕不會這么做。
余慈也相信,黃泉夫人不可能恒久維持這樣“非人”的狀態,對她來說,這或許就是“理想”狀態,是“圓滿”狀態。
就像陸沉伸張的拳意那般,在“天人九法”的運用上,已至巔峰,更具備凌絕萬物的大氣魄,讓有些概念的人一看,便知道是什么來路、什么根底、什么層次。
這一點可曰“特質”,也是修士與修士的根本差異之一,所有的“特質”揉在一起,就是陸沉的根本真意。
只可惜,如今這一位凌絕真界五劫之久的大能,在世間恐怕也只剩下這么一端。
黃泉夫人不一樣,此時顯化的,這正是她方方面面的集合,就像是一個鉆石通過精雕細琢,形成數十個刻面,才發揮出最璀璨的光芒。
雖然,這“光芒”太過特殊,但實實在在。
余慈揮去了所有雜念。
他對黃泉夫人的狀態是有疑惑,但已經是“知其然”的狀況,“所以然”大可日后再說。
現在,火候到了!
雷君界域和無量神意再度碰撞,天空轟然動搖,然而這一回,三方絞殺是沒的做了,陸沉拳意的余勁,已經再難為繼,就此煙消云散。
也許,這也是東華真君存世的最后一點兒痕跡?
天道之行,盛衰之變,概莫如是。
當其時也,感慨亦如陸沉拳意之衰,如煙似霧,風吹便散。
沒有了陸沉拳意的干擾,魔門修士精神一震,尖嘯出聲,招呼兵災魔王出手,他則強行推動“苦輪無際無常法”,分劃諸天,形成輪轉無常的渾茫偉力,直要從雷君法相中牽引出余慈核心念頭,徹底滅殺。
至不濟也要給出強大壓力,將余慈從駕馭天地法則意志“如臂使指”的非人狀態中轟出來。
是的,他嫉妒——如此手段,層層磨銷之下,就不怕合道渾化,失了本源么?
余慈這家伙,總能給人心里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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