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幾個月來驚魂未定的定州也總算是喘過來一口氣,百姓們也張羅著開始準備過年了,城里的流民基本已是散盡,回到了他們那早已殘破的家,邊境上的四座軍事要塞也已重建好,軍隊也開了進去,雖然與從前的雄偉堅固已不可同日而語,但大楚的旗幟仍在上面飄揚,便給了邊境上的百姓又一個安居樂業的理由。
但定州軍帥府里蕭遠山卻絲毫沒有過節的心情,這一關雖然鬼使神差地因為聯合到了李家而僥幸渡過,但下一次還會有這樣的好運氣嗎?蕭遠山不這么認為,他并不是一個單純的武夫,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問題?為什么平時看起來非常聽話和忠心的馬鳴遠會在關鍵的時刻拋下自己的命令不管不顧,而徑自行事?
經過這么多天,他終于想明白了,軍權,因為馬鳴遠有獨立的軍權,他能完全控制自己手下的左協三營兵馬,這三營兵馬與其說是定州軍,還不如說是馬家軍,馬鳴遠在左協多年經營,已將左協變成了他自己的私物。
蕭遠山惕然而警,會不會有第二個馬鳴遠?他不得不想。中協不用管,這是在自己的直接控制之下,中協偏將戴徹更是可以放心,他不可能背叛自己,但右協的呂大臨呢?蕭遠山不得不慎重對待這個問題。
呂大臨是員良將,不但有勇,亦有謀,做事不沖動,有心機,是自己非常欣賞的悍將,眼下定州軍三協,只有他的右協在這場大戰中因為留守,實力絲毫未損,現在戰力已是全軍之冠,而左協基本全毀,重建的三營基本上都是新兵,戰斗力暫時可忽略不計,能在明年秋天蠻族再次來襲前形成戰力自己都要念阿彌托佛了。自己直接控制的中協也損失嚴重,補充了大量的新兵,與呂大臨的右協相比,眼下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這也是他為什么當時將呂大臨的右協調到四座軍事要塞去駐守的原因,因為他要靠這支老軍來穩定軍心,抵擋蠻族隨時會來的第二波襲擊。
呂大臨也在右協呆了五年了,自己重組定州軍時,他便在右協的位置上,這多年下來,馬鳴遠能將左協攥在手中,那以呂大臨的心機手腕,又豈不會將右協掌握得牢牢的。
不行,這種局面必須要改變,定州軍只能有一個主人,那就是自己,自己必須如臂使指,而不能再出現這次的陽奉陰違,否則災難一定會又一次地來光顧自己。
“明臣,我要改軍制!”蕭遠山斷然而又絕然地對他的首席幕僚沈明臣道。
聽完蕭遠山的構想,沈明臣不無憂心地道:“大帥,眼下這種情景,如此大的動作,只怕會于軍心不利啊。”他一眼便看出,大帥提出的軍制改革極為明顯地對準了呂大臨,而現在呂大臨又是定州軍中最具實力的人物。
“呂偏將只怕會不滿!”
蕭遠山笑道:“明臣,你說我如果這樣做,呂大臨會怎么樣?提兵反了我?”
沈明臣搖頭,“這倒不至于,但私下了肯定會不滿的,而且這樣一來,右協軍心浮動,恐有亂子啊!”
蕭遠山斷然道:“正是因為如此,我才選在這個時間動手,時近年關,士兵們的心思很容易轉移,我給他們發足了軍晌,多多地犒賞,今年的年節我會加倍地賞賜他們,而且我會親自去右協向士兵們發放賞賜,讓他們知道他們拿的是誰錢,明白該給誰干活兒。”
“而蠻族至少要在明年秋天,膘肥馬壯之時才會再度前來,有近一年的時間,再大的問題也調整過來了。”
蕭遠山冷冷地道,“更何況呂參將我也不會虧待他,我會將他調到軍府,升任副將,他的親弟弟呂大兵,我已讓他做了選鋒營參將,他能有什么不滿意的?”
沈明臣點頭道:“如此,方萬無一失,呂參將即便有什么不滿,也能看在升官的份上,不會計較,可是大帥,呂參將乃是難得的將才,您還是要多多地安撫才是啊!”
蕭遠山點頭道:“那是自然,他到了軍帥府,我怎會虧等他?”
“這一次將軍大動干戈,改動軍制,撤銷三協,由將軍直接控制到各營,這固然是讓軍隊更能效忠于您的一個好辦法,但不知會不會讓兵部,朝廷發難呢?”
蕭遠山冷笑道:“其一,這只是我們內部的動作,對外不會宣揚,第二,即便他們知道了,我們也可說是因為上一次大敗而總結出了一些經驗,正在定州試行,天高皇帝遠,這一點小事,還會與我計較不成。”
“哪各營的人事,將軍可有了計較?”沈明臣問道。
“正要與你商討,這各營的參將既要有能力,又要完全忠心于我,倒還頗為費思量。”蕭遠山道。
在蕭遠山對軍隊大動手術的時候,塞外龍城,蠻族大單于巴雅爾也正頭疼得緊。安骨部落全族被滅,而且就發生在自己集合所有部落共慶擊敗定州軍的慕蘭節上,安骨部落雖小,但忠心耿耿,一直追隨自己,突然被族滅,自己當然震怒,但蹊蹺的是,居然找不到一丁點的線索,所有在場的人全被殺了一個一干二凈,這事干得干凈利落。現在安骨部落的老酋長完顏不魯和兒子完顏吉臺三天兩頭來找自己哭訴,讓自己真正焦頭亂額。
安骨部落被滅不是什么大事,左右也只有萬余族人,兩千戰士,而且還有千余精銳因為被完顏不魯帶來而脫過了這一次劫難,但此事在草原上造成的震動卻非同小可,所有與安骨差不多大小的部落都人心惶惶,私下里議論紛紛,都在猜測到底是誰滅了安骨。
蠻族大部落主要有五部,黃白青藍紅,五部實力相差不大,這么多年來,草原上基本上是這五部輪流做莊,這幾十年來,一直以自己白部為尊,自己也帶領他們取得了對大楚一系列的軍事勝利,成功地將大楚的定州軍壓制住,迫使他們不得不一直采取守勢,而任由自己予取予收,而在自己風頭正勁的關頭,居然來了這么一出,不能不讓他怒火中燒。
巴雅爾的第一反應便是這事是黃青藍紅四部中的一部干的,一則剪除自己的羽翼,一則掠奪安骨的財富,但到底是誰呢?他不能妄下定議。
巴雅爾其志非小,他一直以來的夢想便是要建立一個草原帝國,一統草原,將所有部落集中到自己的麾下,也只有這樣,才能長時間地與自己的鄰居,大楚相抗衡,而現在,正是好時機,大楚立國日久,國內軍閥林立,各世家豪族積聚了大量的財富,對朝廷陰奉陽違,已形成了事實上的割據,這時節,正是自己積聚力量的好時候,如果自己一統草原,那實力與現在便不可同日而語,不僅西邊可將一直騷擾草原的室韋部打趴下,甚至東進大楚,窺探大楚那花花江山也不是不可能。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讓身邊的這個龐然大物醒來,重振旗鼓,巴雅爾深知,草原各部是根本無法與他相抗衡的。
越是這樣,越是讓他舉棋不定。如果輕舉妄動,一旦引起內亂,那自己這些年來的努力盡皆化為流水。
“阿父,今天天氣真好,好不容易了太陽,您怎么反而愁眉不展了?”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傳來,不用回頭,巴雅爾便知道是自己的小女兒,草原上的明珠納芙來了。
收起愁容,巴雅爾轉過身來,笑道:“我聰明漂亮的小女兒納芙,你今天怎么有空來看阿父呢,這個天氣,這個時候,你應當與那些健壯勇敢的小伙子一起打獵跳舞,怎么跑到我這里來了。”
納芙哼了一聲,“阿父,和他們在一起真是沒意思,賽馬他們故意輸給我,找獵他們盡將獵物趕到我的面前,一點成就感也沒有,還不如來阿父這里,與阿父說話來得好!”
巴雅爾呵呵一笑,他知道自己的這顆明珠如今已成了草原上英勇的健兒們爭相追求的對象,只不過依他對納芙的了解,這些勇士們用的方法卻是錯了,納芙可是一個有主見有想法的姑娘。
“阿父,你還在為完顏家的事煩心么,我進來時看到完顏不魯和他的兒子了。”納芙盤腿坐在巴雅爾的聲邊,嬌聲問道。
巴雅爾知道瞞不過自己這個聰明的女兒,嘆口氣道:“這事是挺讓人為難,父親真不知道該如何給他父子二人一個交代,一日找不出兇手,一日便是懸在我草原各部上的一把利劍啊,隨時可能讓我們面臨災難。一些小部落已是不穩了,都生怕自己成為第二個安骨啊!”
納芙撇撇嘴,道:“阿父,這有什么難的,這事想都不用想,當然是定州軍做的。”
巴雅爾一驚,“納芙,你怎么這么肯定,難道你有什么線索了?”
納芙懶懶地一笑,揮舞著手里鑲金嵌玉的馬鞭,道:“我能有什么線索,阿父都沒有,但這事不是定州軍做的,也是他們做的,阿父,您應當召集各部,宣示你已查到真兇,等到明年驃肥馬壯的時候,就出兵為安骨部落報仇!”馬鞭在空中甩得啪啪作響。
巴雅爾一怔,猛地省悟過來,是啊,既然找不到真兇,便栽給定州軍何妨,反正兩家是世仇,即便是冤枉了定州軍,他們也沒處說理去。自己卻可借此機會,凝聚草原各部,明年再次出兵,寇邊定州。用一系列的勝利來鞏固白部在草原上的地位,為自己一統各部打下良好的基礎。
“哈哈哈,我的好女兒,你可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是啊,這事當然是定州軍做的。”巴雅爾大笑。
納芙甩著鞭子站起來,“阿父,陪我去打獵吧。”
巴雅爾興致勃勃地站起來,“好,阿父今天陪你玩個痛快,走,咱們打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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