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淑君見關大爺竟然到她屋里過夜,心里對他在盛會樓的淡漠也少了幾分抱怨,只是兩個人都沒有提起那位羅夫人。
羅惠云是他們之間的禁忌,從來不提。
兩人說了一會兒的家長里短便睡下了,到了半葉,鄭淑君的小腹突然被踢了一腳,立刻就驚醒了。
“惠云,不要……不要……”關大爺雙眸緊閉,滿臉都是汗水,表情看起來很痛苦,正大聲說著夢話。
“惠云,你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只有你,不要殺我,不要過來……”
鄭淑君只覺得心口和小腹都同時痛了起來。
“大爺,大爺。”她用力搖著關大爺,心里恨死了他連做夢都在想著羅惠云。
關大爺大叫一聲,雙手胡亂地揮著,差點一拳打到鄭淑君。
外面守夜的丫環被驚動了,掌燈急急地走了進來。
鄭淑君捂著小腹,對春菊道,“快把大爺搖醒。”
春菊剛走近床榻,關大爺就睜開了雙眼,瞪著鄭淑君遲遲沒有說話,突然嚎了起來,“惠云,惠云……”
鄭淑君被嚇了一跳,伸了關大爺一掌,尖聲叫道,“關炎波,你看清楚了,我不是羅惠云”
關大爺卻仍舊未醒,伸手掐住鄭淑君的脖子,“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春菊驚叫一聲,拿起銅盆就往關大爺頭上淋了上去。
鄭淑君脖子上的手一松,她急忙抬腳將關大爺踢了下去。
關大爺這才從夢靨中醒過來,通紅的眼睛直直盯著鄭淑君,意識慢慢地回來,看著鄭淑君驚魂未定的樣子,又看到床上都是水跡和自己的狼狽,他猛地站了起來,粗喘了幾口氣,大步地走了出去。
“夫人。”春菊哭著過來扶著鄭淑君,“您沒事吧。”
鄭淑君臉色發白,一手緊緊捂著肚子,“去,去找隔壁街的李大夫。”
老夫人信任的周大夫她相信不過,只能找自己能夠相信的人。
春菊一驚,看到鄭淑君白色的褻褲染上觸目心驚的紅。
“夫人,夫人……”春菊哭了起來。
“不許哭不要聲張,快去找大夫,別驚動了老夫人和大爺,特別是望春苑的”鄭淑君細喘著氣兒道。
春菊急急地點頭,“可是,夫人,您怎么辦?要不要叫秋香她們進來服侍您?”
“不用,你快去。”鄭淑君推著她道。
春菊不敢再耽誤,拿了鄭淑君的門牌,拔腿就往外跑去了。
鄭淑君咬緊了牙關,忍著小腹的陣痛,將被潑到水得被子推到一旁,重新抽了一張出來,然后就躺下不動了。
她的孩子是保不住了……
鄭淑君眼眶發紅,緊抓著床褥的手有些顫抖,她盼了這個孩子多久,善喜沒有了,如今連肚子里這個也保不住,她所有的希望都落空了。
羅惠云羅惠云你死了都死了,為什么還會讓關炎波對你這么念念不忘,為什么我還要為失去孩子你害死我的孩子,我也不會放過關隨喜的
她覺得自己身下的潮濕越來越嚴重了……
望著床頂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就在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春菊終于將大夫請來了。
那大夫生得肥頭大耳,一看到鄭淑君那血色全無的臉色,立刻就打了退堂鼓,他也只是會一點皮毛,大病重癥他一點把握都沒有。
鄭淑君一把將他拉住,“大夫,你只需幫我看看,還能保住孩子嗎?”
那李大夫一怔,還以為這婦人是得了什么大病,若只是小產的,他倒是有辦法,于是便做了下來,替鄭淑君號脈。
“夫人,您這一胎怕是保不住了。”半盞茶后,李大夫收回號脈的手,為難地對鄭淑君道。
“保不住也得保”鄭淑君咬牙切齒地道。
李大夫為難搖頭,“夫人為難老夫了。”
鄭淑君虛弱地笑了笑,“春菊,去將柜子里的匣子拿出來。”
春菊取來小匣子,當著李大夫的面打開,是整整一匣子的金條。
李大夫眼睛一亮,貪婪地咽了咽口水。
“李大夫,只要你替我保住孩子,這……就是你的。”鄭淑君輕聲道。
“夫人想怎么做?”李大夫立刻問道。
鄭淑君冷冷地笑了起來。
翌日,關老夫人剛起來的時候,就聽到丫環來回話,說是昨天半夜大爺不知怎么踢中了鄭淑君的肚子,如今鄭淑君的小腹正在作痛。
老夫人聽了,心中一驚,扶著翠碧的手就來到正院。
鄭淑君臉色蒼白,虛弱地躺在床榻上,看到老夫人進來,只是默默地流淚。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夫人大聲問道,“大爺呢?請了大夫沒有?”
“大爺在冬香姑娘屋里……已經使人去請大夫了。”春菊小聲回道。
“還不去把他請來”老夫人怒聲喝著,在床邊的錦杌坐下,“淑君,這都是怎么回事?”
鄭淑君淚眼婆娑,哭得是梨花帶雨好不可憐,“昨天在盛會樓遇到那位羅夫人之后,大爺就變得好生奇怪,夜里突然發起噩夢,一直叫著……叫著姐姐的名字,我想將大爺叫醒,還被踢了一腳……大爺醒之后,就去了冬香屋里,我當時也沒在意,誰知道早上起來,肚子卻痛得不行……”
“混賬東西”老夫人氣得發抖,“這都是造的什么孽”
“我也并不是心腸狹小的人,大爺和姐姐有十年的感情,夢到姐姐是正常的,只是……我卻聽大爺一直叫著不要殺他,娘,我心里慌啊,您說,是不是姐姐死后不甘心,如今要找我們算賬來了,我這個孩子來之不易,她……她是不是也想害了?”
“別胡說”老夫人心一跳,急忙捂住鄭淑君的嘴,“不能胡說我們又沒欠了惠云的,她怎么會來害我們呢?是你想太多了。”
“娘,我真的夢見惠云要殺我。”關大爺在門邊聽到老夫人的話,走進來痛苦地說道,“我昨天真的夢見惠云了,她要殺我”
關大爺的臉色很是憔悴,眼下有兩圈黑影,看來昨晚也是一夜無眠。
老夫人還是搖頭,“不會的,不會的”
這時,李大夫請來了,替鄭淑君號了脈,說是受了驚嚇動看胎氣,只要好好修養一個多月就可以了。
老夫人和關大爺立刻松了口氣,只要孩子保住就好。
鄭淑君看著他們,眼底閃過一絲冷笑。
送走了李大夫,卻都不知道要說什么,羅惠云死都已經死了,是不是真的來尋仇是兩說,難道還能找她講道理嗎?
“是不是做場法事……超度一下惠云,可能會好點呢?”老夫人艱澀地開口。
“她死了之后,我們做的法事還少嗎?”關大爺問道。
“難道她真的冤魂不散,真的要害得我們家無寧日才安心?”鄭淑君哭著問。
“胡說只是做夢而已。”老夫人大聲斥道,她怎么也不相信羅惠云真的會在這個時候來索命,“惠云都死了兩年多了,若真要報仇早來了,怎么會等到現在?”
“是不是她有什么心愿未了?”鄭淑君看著關大爺問道。
“心愿?”關大爺看向老夫人。
難道是因為他們想要暗中將隨喜趕出去的想法,所以羅惠云才會在夢中找他索命了嗎?老夫人在心里暗想著。
“是因為隨喜?”關大爺也是想到了這點,聲音幾乎變了音調,“她知道我們要趕走隨喜,所以找我們報怨來了,娘,一定是這樣的。”
鄭淑君聽了關大爺的話,微微一愣,仔細琢磨他們的話,不由怒在心里。原來他們早想趕走隨喜了?早知道如此,她又何必演今日這場戲
老夫人瞟了鄭淑君一眼,輕咳了一聲,“斷不是因為如此,許是因為隨喜如今已經成了大姑娘,卻一直沒有定下親事,這才是惠云的心愿,只要我們替隨喜找了個好婆家,惠云也就瞑目了。”
不能讓鄭淑君知道他們想趕走隨喜,否則還不知道要怎么得意了。雖然她是不太相信羅惠云真的要來索命,但看到兒子的樣子,又信了三分。
趕走隨喜真不是個好計謀,剛剛靈光一閃,頓覺還有更好的方法,那就是趕緊找戶人家,將她嫁了出去,以后也就眼不見為凈了。
“娘說的也有道理。”鄭淑君在心里冷笑,她就不相信那賤丫頭會隨便讓他們給嫁出去。
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雖說你也算是隨喜的母親,但如今你身子虛弱,就且好好休養,隨喜的親事我會做主。”
“是,娘。”鄭淑君低聲應著,她肯定不會插手的,她今日這么做的目的無非有兩個,一是讓自己有借口養身子,畢竟小產不是小事,不好好養身子,將來不知道要落下多少毛病,二是想要對付那個賤丫頭……
但沒想到老夫人他們早就想要趕走她,她真是多此一舉了
老夫人抬起手,示意關大爺過去攙扶她,對鄭淑君道,“你好好休息吧。”
說完,老夫人便扶著關大爺的手慢慢走出內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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