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林？”電話那頭的甘玫聲音里頗為驚訝，帶著一絲驚喜的情緒，“怎么突然有空打電話給甘阿姨了啊？我聯系過你好多次，都沒能找到你這個大忙人，你父親說你外出了，電話都聯絡不到，有那么忙么？”

“呵呵，甘阿姨，請原諒，我是跑到峨嵋山采藥去了，去了一兩個月呢，好藥材都生在深山野嶺，手機沒信號的地方。”林耀的謊話順手拈來，他知道父親是按照自己給的借口搪塞了甘玫，“您找我有事嗎？”

“當然有事，不過不是我的事情，是你尚叔叔著急找你。”甘玫顯得很爽快，根本不繞彎子，直接攤牌，“上次你答應尚叔叔的事情怎么樣了？司徒皓沒有跟你聯系嗎？我聽說司徒皓認為符合你出手的標準，所以你尚叔叔急著告訴了他那個朋友，可卻聯系不上你了，這不滿世界在找你么，上次還特意出差跑到成都來逮你，沒想到還是撲了個空。”

林耀一笑，心想我媽都難得看到我，你們怎么可能逮到人嘛，“甘阿姨，我剛剛才回成都呢，就上次休整回過一趟，待了一個晚上，然后又跑到峨嵋去了，司徒皓也沒跟我聯系上，一會我馬上去電話問問他。”

“你回過成都了？怎么你父親沒跟你說起老尚的事情嗎？”甘玫敏銳的捕捉到了小細節，開始發難。

“甘阿姨，你可不知道，上次我好不容易回成都，恰好就碰上了省藥監局舉辦酒會，一回來還沒洗漱好就被我爸拉著去參加了，還碰到了你們系統的領導呢。”林耀暗樂，心想甘玫這個聰明的女人果然反應敏銳，自己故意丟的一個包袱被她撿了起來，“后來酒會上發生了一些不愉快事情，弄得我爸我媽都沒心思考慮任何別的事，估計就把尚叔叔的大事給忘了，然后第二天清早我又去了峨嵋，可能就此錯過了吧。”

“不愉快？”甘玫果然又抓住了重點，心想自己系統組織的活動，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難道是有人為難民紅了？

“酒會上發生了什么事？”甘玫直接提出疑問，心想也許林耀這次主動打電話過來是有事求自己，否則依照這幾個月的情況來看，這家伙從來沒那么積極，于是說話的聲音里變得淡定起來，語氣也變得有些拖沓。

“唉，別提了。”林耀佯裝很苦惱，“我剛回來也生氣呢，都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人，你們系統的領導正找民紅麻煩呢，還說要停業整頓。”

“到底怎么回事？”甘玫有些沉不住氣了，語氣重新轉為急迫。

依照民紅生產的“小兒感冒沖劑”市場反應，以及已經送到國家藥監局申請審批的眾多新藥來看，這家制藥企業一定會迅猛發展，在行業內大放異彩。此時民紅在社會上的影響力空前，萬一因為藥監系統工作上有疏忽，社會輿論就會讓甘玫所在的行業推到風口浪尖上，這可不是好事情。

“你們一個系統的市場監督科科長張凡，三天兩頭拉著同事來找麻煩，今天拉藥品注冊安全監管科的領導來，明天拉健康局的領導來，沒事找事也要讓我們停產接受各項檢查，前前后后都來了四五次了。”林耀毫不客氣的打小報告，“還要求我們重新辦理《藥品生產許可證》，說上次的委托生產許可證不作數，卻對一些檢查項目無事生非的找毛病。”

“比如說2304項，明明我們每個車間都有捕吸塵設備，卻硬要說這些設備不夠先進，一定要停產進行檢測。還有3802項的原料、輔料進貨庫存，硬要說我們這次更換的國內其他幾家藥材供應商的資質和證明資料不全，一定要補齊并讓他們驗明通過了，才可以繼續使用這些原料藥材。

這不是雞蛋里挑骨頭么？我懷疑這個張科長是受了川隆藥業的唆使來故意找茬的，對了，川隆藥業以前是民紅的藥材供應商，因為想壟斷代銷我們的‘小兒感冒沖劑’，將原料藥材提價13。”

“甘阿姨，我這都只是懷疑哈，不過如果你們藥監局下屬單位再逼民紅的話，我們就去找證據，到時候法院見吧，雖然以我們的身份強行介入這種司法訴訟有些不合情理，但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林耀笑著訴苦，話里話外帶著威脅的成分。

“你這只小狐貍，別跟你甘阿姨開這種玩笑，民紅的行為我個人是支持的，雖然你們站在全國藥品經銷商的對立面，但出發點是為了老百姓，私下里我表示鼓勵，明面上不會發表看法。”甘玫笑罵一聲，繼續說道，“我這就給四川省藥監局打電話，如果事情真是你所說的那樣，你說的那個科長就不適合做這種服務企業的工作，到時候給你一個交代。”

“謝謝甘阿姨。”林耀叫得很甜，心想張凡這個沒腦子的家伙聽馬一鏢教唆，上竄下跳的找民紅麻煩，這會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還有什么事情？你打電話如果只有這件事的話，事后我給你答復。”甘玫的辦事風格很干脆，“記得馬上聯系司徒皓。”

“甘阿姨，還有一件事，民紅申請的批文到哪一步了？廠里正等著你們的批文開始生產呢。”林耀趕緊說出第二件事，民紅如今生產的藥品單一，形成不了規模效應，文佑民調整了生產管理后，已經可以開始在郫縣的新廠上馬生產新藥品了，就等著批文到手大展手腳。

“正準備這幾天給你父親電話說說批文的事情。”甘玫頓了頓，組織了一下語言，“我覺得這批藥品很不錯，不過因為中藥的臨床試驗周期長，藥理報告驗證也很復雜，所以會耽誤一些時間。其中的幾款藥品估計批文可以快速下達，另外的時間拖得久一些。”

“對了，匡教授特別說了一個條件，如果你公布幾款藥品的配方和工藝，他可以出面讓審批程序快速通過。”甘玫猶豫了一下，語氣有些說不出口的味道，勉強還是把話說了出來，“匡教授保證不讓藥方工藝外流，他只對民紅使用的新技術感興趣，想作為學術進行研究，發揚中醫藥事業。”

門都沒有！林耀心里暗自罵到，心想中國的研究人員最沒有保密意識，別說自己的一款不痛不癢的藥方工藝，就算是某些涉及高新尖領域的研究項目，也時常被人竊取傳出國外。第一批主打的藥品基本都通過了微生物分解發酵，可不能外傳，現在還沒到普及的時候。

“那可不行，甘阿姨。”林耀故意裝著思索一番才拒絕，“國內的情況您又不是不清楚，哪怕我相信匡教授這個人，可他的研究總得找很多助手吧，就以國內研究人員的收入情況來看，我就不信任保密制度能執行得那么好，特別是對一家民營企業的秘密技術而言，更加如此。”

“甘阿姨，還是請您多費心，盡快下批文，我替受惠的病人感謝你。”

“好吧，我盡力。”甘玫無可奈何的答應下來，心想那些專家真是死腦筋，明明各項指標和藥理反應都通過了，偏要按照規定進行長時間跟蹤觀察，民紅的產品神奇之處早就被實踐檢驗了，以前很多中成藥的審批也有特事特辦的先例，怎么這次他們就不高抬貴手了？

甘玫在心里第一次責怪這些專家學者的嚴謹和按章辦事，心想還是自己盡量縮減程序之間耽誤的時間吧，臨床這塊時不時催促一下，也能提高點效率。這樣做，也算是幫了老百姓一回。

掛斷電話，林耀笑著對父親羅濟民說道，“老爸，走，我們到市藥監局換證去，我就不信拿不到新的《藥品生產許可證》！”

“你們竟然想過來換證？不知道檢查工作還沒完成么？”聞訊而來的張凡奚落著羅濟民，語氣十分尖酸，藥品注冊安全監管科的科長是位老同志，此刻張凡正在跟他女人談戀愛呢，所以他將這個科室當成了自家的菜園子，越俎代庖的代替準岳父接待民紅的人。

“這位小張科長，好像監管科不是歸你管的部門吧，這里還有個劉科長呢。”林耀走向前兩步，超過了父親羅濟民，這種針鋒相對的事情，還是由他來出面比較合適些，怎么說對方也是個年輕人，犯不著讓民紅的大老板親自應付，這關系到一個臉面問題。

“張科長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檢查工作還沒完成，走不到頒發新許可證的最后流程。”劉向農科長是一名四十六、七歲的中年人，矮個，圓臉，略微有些禿頭，臉上的笑容很和善，按理說應該是一名很好說話的人，只是眼前跟自己同級別的張凡前途無量，讓他著實喜歡，因此力挺這位劉家未來的女婿。

“這樣啊，我們想好好跟劉科長談談工作，這邊沒張科長什么事情，就不勞煩你了，張科長你自己去忙吧。”林耀望著張凡，臉上一副關你鳥事的表情，讓張凡心里越發生氣，決定要好好弄一下民紅，哪怕沒有馬一鏢的好處也好教育教育這個藥廠如何對待工務員。

林耀見張凡不為所動，心里暗笑這家伙小雞肚腸，死活要跟民紅較勁，那就沒他好果子吃了，哪怕這次甘玫不處理他，自己也要處理。

“羅總，民紅的許可證要依據檢查完成后的結果，才能決定是否辦理，你們回去吧，我這里工作還很忙。”劉向農打著官腔，抬起下巴就下逐客令。愛國企業又怎么啦？自己又得不到一分錢好處，還不如找個好女婿來得實在。

正想到這里，電話聲響起，劉向農接聽后，嗯嗯啊啊的回應著電話里的指示。

林耀聽到電話里的男人說話的語氣和所講的內容，立即判斷出來電話的是市藥監局的局長，只有一把手才能如此態度對劉向農說話，還讓他點頭哈腰的應下來。

某局長在電話里正是詢問關于民紅的事情，劉向農還想用幾句話搪塞過去，被林耀大聲打斷，“劉科長，我是民紅藥業的小林啊，您這個許可證到底給不給我們辦？總拖著也不是那么回事啊，你們不給出足夠的理由今天我們就走了。”

林耀故意大聲說話，還擔心因為距離遠了電話里的某局長聽不到，特意采用了“傳音入密”的技巧，將聲音直接送到了電話機的話筒邊，局部的空氣震動足夠讓電話那頭的局長聽得清清楚楚了。

果然，劉向農接下來又連連點頭應是，之后愣愣的拿著話筒看向林耀，表情有些緊張，林耀已經聽到了局長安排劉向農讓自己等人不要離開，他馬上就趕過來。

“怎么啦？劉科長。”張凡奇怪著劉科長的反應，看那表情就不是好事情，心里不由的生出不妙的感覺。

羅濟民和林紅梅任由林耀折騰，他們早就知道自己兒子的能耐，層出不窮的神奇丹藥和離開的保鏢，都顯示出林耀有事情瞞著他們，不過他們一點都不計較，自己孩子的秉性如何當然很清楚，既然如此，就隨便林耀怎么處理了。

“羅總，林總，我是童定坤，這里的負責人，歡迎來市藥監局。”一位中年男子剛進門就沖到羅濟民身邊握手，態度極為熱情。

林耀轉身一看，只見童定坤四十多歲，一米七五的個頭，身體比較結實，修得很齊整的短發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很精神，臉上的笑容不似虛偽，顯得頗為誠懇，隱約有一種軍人的氣質在里面，舉手投足也很干練。

跟羅濟民和林紅梅打完招呼，又對林耀點了點頭算是見過，童定坤轉頭看向劉向農，語氣頗威嚴，“劉科長，民紅的檢查結果什么情況？”

劉向農隱蔽的咽了咽口水，聲音有些發干，此刻他很緊張，“童局長，檢查還沒有結束，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發現了一些不足之處有待改進。”

“你們都檢查了四次了，每次至少一整天，還讓我們停產配合，哪家企業經得起這樣的折騰喲！”林耀立即拆穿劉科長的謊話，“四次檢查還拿不出結果來，難道要六次？八次？是不是要我們停產半年啊？”

童定坤詫異的看了看林耀，表情有些尷尬，林耀的話就是直接抽他的臉，畢竟市藥監局在他的領導下開展工作。可如果林耀說的情況屬實，劉向農和張凡瞞著自己搞這種動作就罪不可赦，這簡直是給ZF臉上抹黑。

童定坤瞬間就做出了判斷，相信了林耀的話，一個企業無論如何也不敢在這種場合信口雌黃。來不及思考林耀的身份，怒火迅速攀升的童定坤皺著眉頭對劉向農說道，“馬上送一份檢查報告到辦公室，抄送一份到監察室，讓我看看你們這段時間干了些什么工作。”

轉頭冷冷的盯著張凡，童定坤的語氣更加不善，“張科長，聽說你聯合價格局的人執法，這種事情怎么辦公室不知道？從來沒有人跟我匯報！我認為你不適合在這個位置上工作了，暫時去政策法規科報道，局長辦公會開會研究后再安排你的崗位。”

“走，羅總、林總，還有這位小帥哥，到辦公室坐坐，我們的工作需要你們的監督和支持，今天第一次見面，大家好好聊聊。”雷厲風行的童定坤安排好工作后，熱情的拉著羅濟民的手，率先將他拖出門。

林紅梅和林耀只好跟在后面走向房門，臨了林耀回頭看了看劉向農和張凡，用只有他們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活該！惡有惡報！”

身后，是兩張灰敗的臉。張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發出巨大的聲響，他也顧不上痛了，心里只有一片死寂。不用等局長辦公會召開他都知道結果，童定坤身兼局長與書記兩個職位，他決定的事情，就是局長辦公會的決議，自己的前途完了，哪怕不被降低待遇，也頂多只能是個享受科級待遇的科員。

劉向農臉色也十分不好，剛才他欺騙了童局長，對民紅藥業的惡意檢查迄今沒有取得進展，辛苦奮斗了半輩子的位置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看著眼前面如死灰的張凡，他第一次覺得這個年輕人面目可憎，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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