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時空
第二二八章美艷的訣別
第二二八章美艷的訣別
睿王先前倒是愜意。不想竟被趙娥黛這幽幽的樂音勾出一陣若有似無的動容,撂下筷子,站起身緩步走向趙娥黛,身后的侍衛亦步亦趨的跟著。
就在睿王站定在趙娥黛眼前的時候,樂音戛然而止,睿王清楚的看見趙娥黛的指尖鉆出一粒艷紅的血,如寶石一般綴著她蒼白、細長的手指,斷弦軟塌塌的搭在她的手腕上,趙娥黛并沒有抬頭,一顆晶瑩的淚珠滾落,沿著她完美的臉頰滑到她精致的鎖骨,然后,沒入她胸口……
那是一種別樣的魅惑,先前的趙娥黛嬌羞無限,隨后的趙娥黛柔情似水,而此時的趙娥黛卻是楚楚動人,這百般風情,在睿王眼中也不過只是一個女人的心計罷了,勾唇輕語,“王后今日這般不同,倒是叫寡人耳目一新。”
她聽得出他話里的譏諷。心頭又是一抽,縱然她這般做了,他卻只當她是別有目的,其實,又如何能怪他多疑,她本就是揣著目的,趙娥黛伸手拂去眼角的濕潤,鎮定的抬頭,對著睿王幽幽一笑,伸手撫著嵌著朱玉的豎箜篌,輕啟朱唇:“此物乃妾身及笄那年,父王與母后送于妾身的,時至今日,原來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年。”
趙娥黛提到堰惠王和陸姒嬋,睿王眼中一閃而過一抹凜冽,不過很快垂了眸,臉上的笑愈發的張揚,朗然道:“原來今日是王后的生辰,寡人當真疏忽了,這幾日寡人心情大好,王后想要什么,說來聽聽。”
見睿王眉飛色舞,趙娥黛卻又低垂了頭,半晌幽嘆道:“妾身想要的,大王怕是給不起。”
聽見趙娥黛的話,睿王愈發肯定先前自己的猜測,頃刻變了臉色。陰沉道:“不要讓寡人厭煩,你是個明白人,何必做此糊涂事?”
再多胭脂,終究也只是粉飾了那淺表,趙娥黛臉色愈發的蒼白,縱然睿王如此冷漠,她還是淡淡的笑,有看開一切的絕然,柔聲細語道:“妾身從嫁入尚晨宮的那一刻起,便一心想做個讓大王滿意的王后,可大王心意不在妾身這里,即便妾身巴心巴肺,大王也只能看見妾身的不足之處。”
睿王瞇著眼打量著趙娥黛臉上的決絕,冷聲道:“堰國女人當真特別,非但要至高無上的盛名,還想要寡人的心,你不覺得,自己實在不自量力么?”
這一日的相聚,本有個溫馨的開始,卻不想幾句話的功夫,便成了冷言譏諷。趙娥黛吃吃的笑了,她原本是不信那句天妒紅顏的,如今倒是有那么一點點信了,明明是笑著,眼睛里卻蓄滿水澤,若是落淚,便要花了妝容,那一副慘白的面相,她不愿他看見,總也希望在他的心中留下最美的模樣——盡管他不愛他!
努力的眨著眼睛,她只是想看清楚他,或許,這是最后一次這般近的看他了,他是她最美的歲月中一個夢想,可惜,也只能是夢想了,再也沒有機會了……
低頭順目,手指滑過斷弦,幽幽道:“雖然妾身是這般的愛慕著大王的,可國滅家亡的仇恨,妾身實在是放不下的,大王可否告知妾身,該如何處理這樣錐心的折磨呢?”
睿王眸光一閃,“你要如何?”
趙娥黛霍然抬頭,那強忍著的淚水終究滑落,雙眼含恨,厲聲道:“要大王血債血償!”
來此之前,睿王已做了防備,且他原本就想著要尋個合情合理的借口去了趙娥黛的后位。因此趙娥黛此舉令他暗自開懷,臉上并沒有出現任何驚詫的表情,冷靜的看著趙娥黛自箜篌前方的暗格中抽出一把匕首,快速起身向他心口的位置刺來。
案上的飯菜還氤氳著熱氣,嵌滿金玉的豎箜篌還微微的顫動著,趙娥黛的匕首距離睿王的胸口不足寸余靜止,嘴角綻開一抹笑,她看得清楚,那些侍衛帶著長劍守護著睿王,他們本就無情,不管是誰,只要稍微做出不利于睿王的舉動,便會立刻動手,一如現在,那手法當真狠覺,細長的利劍是從她身后穿入的,卻自胸口透出,她一直希望能給睿王留下一個最完美的印象,可惜,現在看來是沒辦法了,淚水模糊了那一夜未眠,驚心妝點過的面容,這身最喜歡的紅妝也因為利劍的貫穿。而不再完整,她一直都是這樣的自以為是,總把事情往最好的方面幻想,可到頭來,卻常常得到了最差的結果。
這一刻驚得怕人,趙娥黛感覺自己好像能聽見自己的血滴在地上的聲音,原本還希望能從睿王眼中看見傷心的,可惜,沒有,他的心本就不在她身上,又如何能得了他的傷心。她并非是真的傻子,如何不知道他滿腹的算計,紅夫人那日對她哭訴過,希望保住自己的骨肉,她說過睿王一直想要個出自晏亭的長子,她該恨晏亭么?實在沒有理由去恨,只是嘆息,這一生無法真正的見一見勾住了那個算無遺漏的蒼雙鶴;勾住了她那美艷天下的兄長,同樣,也勾住了眼前這個寡情薄幸的男人的女子。
那個紅夫人也是個苦命的女人,宮中所有的人都當她受盡榮寵,可又有幾人能知,她連有了身孕這樣的喜事都揣著不安,說到底,紅夫人也是她帶到睿王眼前的,追究下來,也算是她將紅夫人給害了——盡管紅夫人是心甘情愿的。
每個人到死的時候都能想些什么?趙娥黛不知旁人,可她明白自己,原來,她這一生竟沒有十分特別值得眷戀的事情,手指依舊緊扣著那從箜篌中摸出來的匕首,目光漸漸模糊,努力對著睿王,斷續道:“妾身那曲子,是真心實意的。”
看著淚眼模糊的趙娥黛,睿王竟漸漸緩和的表情,口氣也微微放柔了,“放心便是,寡人不會廢了你的后位,只當你放不下堰惠王與王后,才會一時糊涂。”
趙娥黛勾了勾嘴角,她該感激睿王的恩典么,不會,這本就不能算是睿王對她的恩典,只是他更加殘忍的表現罷了——他當真不懂她,直到這個時候還以為她最在意的是王后的位置,多么好笑。他難道不知她只是希望像尋常夫妻一般,可以毫無顧忌的坐在一起吃著早飯,閑話家常么?
“大王,能抱抱妾身么?”
這是趙娥黛對睿王最后的一個要求,可是睿王并沒有應允,他只是冷眼旁觀著她的生命定格在了十八歲的最好年華,直到她的身子軟軟的倒下,他才知道,她手中的匕首是要不了他的命的,那手工當真精致,這般近的距離,他竟沒有察覺出,那匕首是用木頭雕就的。
那帶著眷戀的絕望眼神,是她留給他最后的記憶,美艷的令他心悸,他沒有滿足她的要求,可她還是在倒下前對他唇語著:“我愛你!”
多么好笑,他這樣對她了,她居然還愛著他,當真是個愚蠢之極的女人,可是為什么他會覺得自己的心有一點點難過,那么個女人,他何必在意?顫抖著伸出手指,探到她的鼻翼,沒有一絲氣息,她是真的死去了,成全了他的心愿,可是,又有誰能成全她呢?
一早便有公務要尋睿王處理,張效借著替人傳話的機會避開了睿王給他的責任,他實在不想去面對紅夫人絕望的眼神,那會讓他覺得自己愈發的像個劊子手,循著內侍的指引,張效一路追著過來,可才進門便瞧見了睿王蹲身在趙娥黛身邊,伸手探著趙娥黛的鼻翼,猩紅的血淌了一地,異常詭秘的畫面。
張效心頭一顫,他原本知道,睿王是一心想著廢后的,卻是沒想到,睿王竟會是用這樣的一個方法廢除了趙娥黛,世人皆道睿王最是貪戀美色,可即便是趙娥黛也得了這樣的下場,他當真貪戀美色么?
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張效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透著傷感的沙啞道:“大王,可需傳御醫?”
觸目驚心的傷口,御醫來了又有何用,張效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睿王頭也不回的應道:“不必多此一舉,傳寡人令,王后自從得知堰惠王與陸姒嬋雙雙身故,不堪痛苦,竟受歹人蠱惑,于其生辰之日,備筵席,尋寡人至此,奏堰惠王所贈箜篌,期間意欲行刺,被侍衛所傷,寡人念舊日恩情,厚葬其于我姬氏王陵。”
這便是睿王能想到的對趙娥黛最好的安排了,可他的‘恩寵’中也夾帶了刻意,張效將該傳的話帶到之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一身紅艷的趙娥黛,暗暗嘆息的退出了朝華殿。
趙娥黛的貼身侍婢棗兒原本就知道她的選擇,只是先前棗兒一直以為趙娥黛是當真想要刺殺睿王的,這些陪嫁過來的貼身侍婢,在趙娥黛做出這樣的決定之后,多半已經安排好了去路,也有實在放不下趙娥黛的,如棗兒這樣的想要與趙娥黛共同進退的,直到看見趙娥黛躺在血泊中,才發現他們的想法太過單純。
棗兒是有意以身殉主的,不想還沒走進殿門,就被張效攔住了,棗兒才想高聲怒罵張效,不想竟被張效將嘴堵了個嚴實,隨即聽見張效壓低聲音道:“別出聲,王后有事吩咐你去做?”
那不過是張效不忍心棗兒送死的緩兵之計,棗兒當真信他,不吵不鬧的跟著張效下去了,到了僻靜的地方,棗兒一邊頻頻拭淚,一邊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追問了張效,趙娥黛要什么事情吩咐著她做。
看著棗兒這等急切的表現,張效知道棗兒還是沒放棄殉主的念頭,腦中靈光一閃,竟出了個絕妙的主意,張口道:“王后說她虧欠了紅夫人,要你傾心照顧紅夫人。”
趙娥黛原本就待紅夫人有特別的歉意,這點棗兒知道,因此聽見張效的話,倒也不甚懷疑,只是不解的呢喃:“要如何照顧紅夫人呢?”
張效靜默片刻,給出了一個還算合情合理的理由:“此地不是說話之處,你先去尋紅夫人,將王后的消息告之她,問她如何選擇。”
棗兒抽抽噎噎的應了張效的吩咐,快速的去尋紅夫人了。
那廂,睿王也只在朝華殿逗留了不足半個時辰,然后便去處理那一堆堆的國務了,不過,他處理國務之前,首先下令緝拿卿玦歸案,理由便是與趙娥黛密謀弒君犯上。
自懷孕之后一直惴惴不安的紅夫人沒想到竟等來了睿王將趙娥黛殺死的消息,為趙娥黛傷心難過之際,愈發的惶恐了起來,畢竟她與睿王接觸頻繁,自是明白睿王意欲廢后,不過她是從未想過,睿王的廢后竟是這樣的一個廢法,先前她還存了一分幻想,畢竟睿王如今統一了天下,須要有子嗣,縱然她出身不好,可肚子里懷的卻是他的孩子,或許他能網開一面的,可是眼前得了趙娥黛身亡的消息,紅夫人是徹底的死心了。
那一晚,整座尚晨宮褪了紅綢,扯了白綾,每個人都在忙著趙娥黛的祭奠,紅夫人卻帶著包袱和棗兒一道,在張效的掩護下,偷偷的離開的尚晨宮,她實在很想要這個孩子,張效也將睿王的命令明明白白的告訴了紅夫人,她不走,也只是等死而已,而張效告訴棗兒,趙娥黛死之前交代她的事情便是護著紅夫人與她的孩子。
棗兒若是有心,便會知道張效那番說辭是漏洞百出,其實他不過只是不忍心看著棗兒和紅夫人全得了個凄慘的下場罷了,或許張效也是上了年歲,便愈發的心軟起來,這樣做法,只能將他自己逼入絕境,不過這點棗兒和紅夫人卻是不知的。
趙娥黛身故和卿玦被擒的消息很快就傳進了晏亭耳中,好在那個時候她的身邊有蒼雙鶴,饒是如此,還是無法自持,碎碎的念叨著:“大王竟如何心狠手辣,即便他當真容不得卿玦,可趙娥黛他也要這樣對待,他究竟還是個人么?”
聽見晏亭的聲音,蒼雙鶴放下手中的帛書,起身緩步走到晏亭榻前,伸手輕觸著晏亭披散著的發絲,輕嘆道:“睿王雖想廢除趙娥黛,卻是當真沒想過要害她性命,不過今日之事,倒是并不出人意料,想來是趙娥黛一心尋死,只是得償所愿罷了。”
蒼雙鶴的說法總是不錯,不過這個時候晏亭不想信他,咬牙切齒的對著蒼雙鶴,惡聲惡氣道:“趙娥黛死了,你倒是不以為意,竟替大王辯解了。”
不曾波動的聲調,平緩道:“趙娥黛看似復雜,實則不過表象罷了,她太過迷戀睿王,這么許多日子的相處,還是讓她不想看清睿王的狠覺,反反復復的受傷之后,得了最后致命的一擊,堰惠王雖然昏庸,但是真心實意的疼愛著陸姒嬋給他生的這個女兒,國恨家仇自是不必說,趙娥黛又不忍傷睿王的性命,唯有自傷以得解脫。”
凡事經由蒼雙鶴的口,總是再明白不過的將緣由剖析了個清楚,晏亭蜷曲著膝蓋靜默著,有些事情她并非是想不清楚,只是扯上睿王,她便不由自主將那壞的一面全堆到睿王身上罷了。
晏亭長長久久的靜默,蒼雙鶴也不擾她,由著她自己想個透徹。
正此時,門外傳來姬殤迫切的聲音,打斷了房間內的寂靜,“先生可在?”
蒼雙鶴與晏亭相視一眼,隨后站起身子緩步走向門邊,伸手拉開了門閂,將姬殤讓進了屋內。
姬殤進屋之后,撲通一聲便給蒼雙鶴跪下了,聲音哀婉道:“屬下求先生救救卿玦,大王竟以卿玦蠱惑王后行刺之名,將他抓走了,這次大王是打算對卿玦下狠手了,便是家父出面阻攔,也被大王的侍衛所傷,家父亦不可阻止大王,屬下實在不知這世上除了先生之外,還有誰有這個能耐了,先生若是不出手,一旦大王將卿玦弒君的罪名定實了,卿玦當真完了,屬下問過的,那一晚卿玦是被王后找去的,他只是被動的接受,又如何能蠱惑王后弒君呢?”
蒼雙鶴依舊淺淡的聲音道:“你先起身說話。”
姬殤遲疑了一陣,緩緩的站起了身子,若然換一個人,姬殤定會說不答應他的懇求,他便不起來,可蒼雙鶴不是旁人,蒼雙鶴說的話,姬殤從不曾有過忤逆,即便是這個時候,他還是乖乖的就范。
姬殤站起了身子,然后定定的看著蒼雙鶴,眼中透著懇切,小心翼翼道:“先生,如今我們要如何做?”
蒼雙鶴依舊平和著表情,望著姬殤淡笑道:“什么也不必做。”
姬殤身子明顯的一顫,而一直靜默的坐在榻上的晏亭聽見了蒼雙鶴這句,也不敢茍同的抬了頭,冷硬的出聲道:“已經到了這樣的關頭,莫非當真要眼睜睜的看著大王處決了卿玦,你才做什么?”
聽見晏亭的問題,蒼雙鶴淺笑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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