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門家中臥病,賓客紛至沓來。凌波眼下便處于這么一個光景。
由于房子被燒毀了大半,因此武三思很快好心地派了人來整修,甚至韋后亦派人來接她入宮居住。這在一般人看來是非同尋常的殊遇,但好容易脫離了那陰森森的宮闈,她哪里還會好死不死地把自己再次送進去?于是,在一番謙辭推卻之后,她依舊住在這座通利坊的宅子之內,盡管后頭那嘈雜的聲音不絕于耳吵得人頭昏眼花——那根本就不是修房子,而是貨真價實的造房子!
自從第一天的探望之后,武家人的上門就沒有斷過,這其中除了武三思之子武崇訓,太平公主和武攸暨的兒子武崇敏,林林總總還有十幾個人。最后,不堪其擾的凌波只得號稱自己遇刺之后又受了驚嚇身體虛弱,干脆把事情全都交給了楚南,自己完全不見客了。
然而,她所住的閨房雖然一直有人送進湯藥飲食,但她卻根本不在里頭。自打韋后身邊的賀婁尚宮再次來探視過一次之后,她就索性讓陳莞躺在床上當替身,讓朱顏和紫陌幫著蒙混,自己卻只帶著喜兒陳珞和武宇等四名護衛,在外頭賃了一間小屋子居住。每日里她都會喬裝打扮成男子混跡于市井之中,一面收集各方面的消息,一面琢磨著自己的出路。
李隆基的那些話雖然不怎么好聽,但有一句話卻是一點不假——武家從來就不是一個團結的家族,而武三思確確實實就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哪怕她這個侄女能夠給武三思帶來這樣那樣的好處,但比起除掉張柬之那五個人來說,她無疑是微不足道的。所以,那一天若不是有武宇這四個身手高強又忠心耿耿的護衛,又有李隆基和裴愿恰巧出現,她興許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尸體了。
一口氣把那一盞桂花稠酒一飲而盡,凌波又拿起旁邊的酒壺,一搖之后卻發覺空了,只得沒好氣地叫道:“再來一壺桂花稠酒!”
都說一年之計在于春,這時節的百姓無不都在為了生計而奔波,酒肆中當然沒有過冬時那么多酒客,就連伙計也辭了兩個。聽到這叫聲,掌柜秦五親自熱了一壺酒送上來,見這位昔日常來的酒客一杯一杯往嘴里灌,他忍不住開口問道:“丫頭,如果我沒記錯,你有兩個月零十五天沒來了。”
凌波詫異地抬起了頭,見老掌柜滿臉關切,不由微微笑了笑:“秦老爺子的記性還真好。”
“咳,誰讓你以前隔三差五地來,而且每次還帶那么多東西回去呢?”對于大主顧,秦五素來印象深刻,此時此刻便自以為是地勸道,“有什么煩心事就說出來,這一個勁喝悶酒算是怎么回事?這桂花稠酒雖然入口香甜,卻還是有后勁的,小心醉倒在這里。我看你家境應該還不錯,別醉醺醺回去讓家里長輩操心。”
“操心?”凌波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譏誚和慘淡,“我爹娘早就去世了,剩下那些親戚雖說都是有錢人,可我在他們眼里算什么?就算我在這里喝得酩酊大醉,會在乎的人……”她面前忽然浮現出一張憨厚的臉,下半截話便吞了回去。至少那個愣小子還是想著她的,只希望李隆基真能降得住他,別讓他在這個節骨眼上四處亂跑。
“沒想到丫頭你身世這么可憐。”秦五經營了這么多年酒肆,生意向來不好不壞,心腸卻極好,當下便擺出了長輩的架勢安慰說,“不管怎么說,唉聲嘆氣喝悶酒于事無補,你還年輕,這路長著呢!”
說了這么幾句,他猛地恍然大悟一拍腦袋,連忙壓低了聲音:“你這女扮男裝雖說巧妙,你又通武藝,不過有件事情我得提醒一聲。最近幾位金枝玉葉的公主常常帶著大隊人馬在洛陽城內閑逛,但有看中的人便搶回去為奴為婢。憑你這好相貌,可千萬小心。”
“嗯,多謝秦老爺子的提醒!”
吃飽喝足出了這小酒肆,凌波便漫無目的地在南市中間兜起了圈子。她今日打扮得猶如尋常民家少年,因此走在人群中絲毫不起眼,既沒有拉著她兜售東西的,也沒有為了掙錢上來搭訕的,恰好讓她鬧中取靜。各種叫賣還價吆喝的聲音此起彼伏地在耳邊響起,清晰明澈,卻如同水過青石一般了無痕跡。然而,這些喧鬧的聲音卻奇跡般地讓她冷靜了下來,久而久之,她干脆豎起了耳朵傾聽那各色各樣的聲音,最后竟是讓她捕捉到了一段非同尋常的談話。
“聽說張相公那幾位要封王了。”
“封王?那豈不是要風光到極致?如今除了李家和武家諸王,可沒有其它的異姓王!”
“噓,小聲點,我可是正好去給梁王妃送她訂做的首飾時才聽說的。這可未必是好事,總之你們都小心點,最好別和那幾家搭上關系。”
瞧見那是站在某家大金鋪面前的幾個華服富商,她心中一動,隨即判斷出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至于所謂的未必是好事……要知道,張柬之桓彥范袁恕己等人如今可是宰相,哪里是一個區區王爵可以比擬的。若是封了王爵罷了政事,那五人便離死不遠了。
滔天的擁立之功,赫赫的至高權勢,到頭來又算得了什么?
帶著這樣的思量,她若有所思地踱出了南市,心中漸漸做出了決定。然而,當她剛剛踏上建春門大街的時候,卻驟然間聽到了一陣驚慌的嚷嚷,隨即大街上就忽然起了騷亂,莫名其妙的她只看到所有人四散奔逃,舉目遠眺才發現是一大隊錦衣華服的人呼嘯而來。那頭前招展的旗幟上,赫然是耀眼的兩個大字——長寧。
果然是天子嫡長女,好大的氣派!
想到長寧公主當初那種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高傲,對于如今這聲勢,凌波自不感到意外。為了避免有什么麻煩,她索性退了兩步避入了南市大門。料想那位金枝玉葉的公主再囂張,也不至于直接沖進南市這種做生意的地方。就當她自以為退到了安全地帶,松了一口氣的時候,一個人影忽然朝她飛奔而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那人滿身狼狽,頭上的幞頭也不知道上哪里去了,左臂少了半只袖子,俊逸的臉上再不見平日的冷色,取而代之的則是深深的絕望和恐慌。他幾乎是本能地抓緊了凌波的手臂,仿佛是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PS:今天是上海這里的小年夜,不過各地似乎都已經早過完小年夜了,倒霉的是我居然喉嚨痛頭痛,貌似大過年的居然病了……為了過年也為了養病,從明日起只能一天一更了,不過貌似我這個月更新的分量還是很足。不管怎么說,大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恭喜發財……當然,紅包拿來,不管推薦票粉紅票鮮花票統統給我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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