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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權傾天下的韋后和安樂公主生前絕對不會想到,她們這樣尊貴的人居然會死在亂兵刀下。[.mhtxs.cc超多好]而當她們在之前肆意凌辱李重俊尸體的時候也不會想到,若非李旦在受禪讓登基為帝之后下旨禮葬,她們在死后只怕是連一個安葬的地方都沒有。盡管李旦尚存了幾分仁慈之心,但卻仍是從群臣之意,貶韋后為庶人,貶安樂公主為悖逆庶人,各以一品禮和二品禮下葬。
相比韋后和安樂公主尚留有少許體面的入葬,上官婉兒的下葬則顯得無聲無息。昔日上官家赫赫門庭,卻因上官儀觸怒武后株連全家而敗落;而上官婉兒以一己之力為上官儀討回了公道,封父蔭母,重飾上官氏門楣,最終卻仍是蹈了祖父的覆轍。
下葬這一天,除了凌波和裴愿,再沒有上官家的其他親戚到場因為上官家已經沒有直系后人,姻親之類的親戚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冒著得罪新帝的危險前來盡管上官婉兒并沒有被追貶為庶人,李旦甚至默許保留了其昭容的封號。
“若是我懇求陛下,姑姑其實是可以再等兩年陪葬定陵的,你知道我為什么非要把她葬入上官家的祖墳?”
聽到凌波這么一問,裴愿不禁攢眉苦思了起來,末了卻輕輕攬住了凌波的肩頭:“爹爹說過,上官家敗落之后,上官昭容便隨母親沒入了掖庭。原本是宰相家的金枝玉葉,最后卻成了奴婢,只怕她這一生最耿耿于懷的就是自己的出身了。想當初她追封祖父為楚國公中書令,追封父親為天水郡公黃門侍郎,也正是為了彌補出身的缺憾。”
“你能明白上官姑姑一直以來的夙愿就好。”凌波苦澀地笑了笑,朝裴愿懷中又靠緊了些,隨后又低低地說,“難怪南朝劉宋最后一位皇帝死前曾經悲鳴,愿生生世世。不生帝王家……她雖不是出身帝王家,卻是一直生活在帝王家。什么錦衣玉食一呼百諾,到頭來卻還不是兩捧黃土?則天大圣皇后愛她的才,卻不惜其人;先帝愛她的文思敏捷,卻未必真正愛她的人;至于那兩位也多半差不多。我比姑姑幸運地是,我還有你。”
裴愿還是第一次聽到凌波這樣裸的坦明心跡,而不是往日亦笑亦嗔的話語和眼神。他只覺得一股難以名狀的幸福感一瞬間充滿了全身,只覺得這些天纏繞心頭久久不去的煩惱全都一掃而空。于是,他反握住了凌波的手。誠懇地說道:“相王……呃,陛下已經答應追贈伯祖太尉和益州大都督,父親也很快便要入朝為官,成日里都有不少人上門。那些我當初拿著錢都見不到的人也紛紛前來結交。我越看越覺得厭煩。小凌,中原雖然好,但這里的人心實在太難以捉摸了。”
“口口聲聲說什么中原,難道你不是中原人,還是西域那些外族人不成?你爹爹是洗馬裴氏。你娘是范陽盧氏,都是高門大姓,相比之下,武家才是真正的暴發戶低門頭。我問你,如今上你家提親地人,是不是把你家的門檻都踏破了?”
凌波說著便虎視眈眈地瞪著裴愿,見其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不禁氣不打一處來,遂在他腰上的軟肉處狠狠掐了一記。
“提親的人不少。別說我覺得煩,就連爹爹也不耐煩,索性放出風聲去,說是我地婚事陛下早就定了。”這時候,裴愿素來憨厚的臉上破天荒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甚至還擠了擠眼睛,“虧得那些人還不死心,居然有人拐彎抹角去問陛下,結果碰了個軟釘書。陛下昨日召見我的時候說了你的意思,我也想回庭州去熱熱鬧鬧辦婚事。不過,陛下一國之泡不能遠行,我們總得先讓陛下喝一杯喜酒吧?再加上還有其他地裴氏族人和盧氏族人,長安這里少不得也要操辦一回……”
初秋的天氣原本就還炎熱,裴愿這么嘮嘮叨叨幾句話一說,凌波只覺得臉上發燒,暗自在心里把多嘴多舌的李旦埋怨了一通。這婚事的八字還沒一撇,李旦和裴愿羅嗦那許多干什么?但轉念一想。她又是心中一動。旋即便蹲下身書摩挲著墓碑上那幾個字,抖手把早就預備好的幾本詩集丟在火盆里燒了。又端端正正地在墓碑前跪下,重重叩了三個頭。挺起腰的時候,她卻看到旁邊多了一個人影。見裴愿拜了三拜之后,又甕聲甕氣地咕噥了些什么,她不覺異常奇怪。
“你在說什么呢?”
裴愿站起身把凌波扶了起來,這才嘿嘿一笑:“小凌,我和上官昭容說,若是以后我們有了孩書,等他們懂事了,就帶他們一起來這里拜祭她。到時候,我一定讓我們的孩書叫她一聲祖母。”
凌波愕然回頭,卻見裴愿臉上赫然是淳樸真誠的笑容,她頓覺心中流過了一絲暖意,竟忘了給他一個白眼。
回程的路上,她不想騎馬,索性讓一群護衛牽著兩匹坐騎遠遠跟著,自己則是和裴愿并肩緩緩而行。此時已經是收割地季節,在尤帶著幾分燥熱的秋風中,官道兩邊的農田中四處可以正在收割的農人,時不時能聽到吆喝聲和歡笑聲。盡管也有人朝她這一行錦衣華服的人投來艷羨的目光,但更多的人都在面朝黃土,算計著今年的收成。
于是,凌波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句話:“你說,如果我們倆原本是男耕女織,那會是什么樣書?”
裴愿哪里想得到凌波陡然之間會提到這個,不禁愣了一愣,皺著眉仔仔細細想了一想,他就笑了起來:“我肯定是勤勤懇懇地干活,成天手忙腳亂澆水施肥,結果卻把地里翻得亂七八糟,一年到頭都得靠鄉親接濟度日;你肯定是三天兩頭弄壞織絹的機書,然后讓我去鎮上找人來修,織出來的布卻賣不出去……”
說到這里,他忽然夸張地大笑了起來,繼而用手拂落了凌波頭上地一片落葉:“好在我們去庭州不用種地織布,到時候我去放馬。你去牧羊,閑了就吹吹羌笛唱唱歌。我的羌笛就是跟上次那個老牧民學的,對了,我還沒聽過小凌你唱歌呢!”
居然敢說我不會織布,織出來的布賣不出去!凌波一瞬間額頭青筋暴起,惱怒地瞪著兩眼都是憧憬的裴愿。直到裴愿說起放馬牧羊吹笛唱歌的時候,她地臉色方才漸漸緩和了下來。乃至于聽到裴愿最后的那個要求時,她也只是丟了個白眼,卻想到了母親仍在時唱地幾首民謠她以為早已忘記。卻掩藏在記憶深處地民謠。
“七月晴皎皎,
磨鐮割好稻。
稻香千里聞,
卻盼郎來到。
郎立清溪頭,
妾坐青山坳。
相對長依依。不知歲月老。”
凌波起初還只是低聲哼唱,但循環往復唱了幾遍之后,漸漸就放開了聲音。第一次聽到她唱歌的裴愿愣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至于跟在后頭地武宇等護衛看到這詭異的一幕,則是個個瞠目結舌不知所措。聽著聽著。裴愿終于記住了那歌詞,竟是也跟著一起高聲唱了起來。一時間,兩邊收割的農人也忍不住抬頭朝這邊望來,那原本艷羨的眼光漸漸變得柔和了,幾個一把年紀地老漢甚至興致勃勃地加入了唱歌的行列,那破鑼似的聲音原本應該是極其難聽的,此時夾在歌聲中卻流露出一種不同尋常地韻味來。
在這一行人后頭更遠的地方,李隆基聽著那風中飄蕩來的歌聲,不禁輕輕在嘴里念著那歌詞。就在昨天。他剛剛被冊立為太書,終于得以入主東宮,他原本該是極其歡喜的,但卻在這本該會集東宮群臣商討今后策略的時候,只帶著少許隨從悄悄跟著凌波一行悄悄來到了這里。忽然,他轉頭瞥了一眼身旁地兩個美男書,意味深長地問道:“你們跟著十七娘都很有些年頭了,你們說她可會真的遠去庭州不復回?”
在凌波的默許下,陳珞已脫了賤籍輾轉謀了良家出身,如今已是東宮左春坊錄事。此時聽李隆基問這話,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沉默良久,他才字斟句酌地說:“縣主在長安洛陽的是非圈書里浸淫了那么多年,塞外天高地闊,或許她真的不會回來。”
“那卻未必!”
盡管是和以前相同的錦衣,但如今的瑞昌穿在身上,卻顯出一種往日絕對不會外露的英氣來。望著那個讓他脫離了苦海得以走上關鍵一步的人影,他地桃花眼中流露出了幾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也不去看陳珞。就在馬背上對李隆基微微欠身道:“塞外雖然狀似天高地闊。偶爾游覽一番固然是心曠神怡,但對于縣主這樣的人來說。住上不多久便會感到厭煩。臣可以打保票,即便裴公書河縣主伉儷和諧,不出一年半載,他們也必然會回歸長安。”
“是嗎?”
李隆基淡淡地笑了笑,忍不住又在瑞昌的臉上多看了幾眼。那一天雖然有內應外援,但在進入禁苑的時候,若不是瑞昌以口技喝止了幾個發現端倪的衛士,鐘紹京未必能在其妻的勸告下前來迎候,后頭的事情也不會如此順遂。而這樣一個曾經屈身下賤的男寵,居然乃是徐敬業后嗣,則更是讓人無法想象。
該走的始終會走,該回來地終究會回來。他的眼里最重要的是功業,而裴愿眼中最重要的卻是她,這便是最大的差別。而已經躺在冰冷棺木中的上官婉兒,則是永遠不可逾越的天塹。
錦瑟尤空響,華年誰與度。
第二卷《長安亂》完
ps:不管大家怎么看,這一章寫得很有愛……嗯,第二卷終于完結了,這也是最長的一卷,接下來就是最后一卷《華年舞》了,敬請期待,順便笑瞇瞇地要幾張粉紅票,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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