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門關歲月,年復一年。那些慘痛的回憶,至今卻依然歷歷在目。疤面人抱著長槍,倚在城墻下,閉上眼,感受夕陽最后一道余輝。
趙家謀反大罪確認,皇帝下旨,趙家上下幾百口都將發賣為奴。當時聽了這個消息,他自然就想到了獄中的趙欣雅。他知道趙欣雅有多驕傲,無論趙欣雅做過多少錯事,他始終不忍心讓她淪落為奴。因此他厚著臉皮再次向皇帝求情。上次為趙欣雅求情,他已經將城外兵營的兵權交還給了皇帝,這次,他手里沒有別的籌碼,他知道,他這是在依仗著父親的臉面,他也知道,趙欣雅一條命,在皇帝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皇帝沒有說話,只看著他良久,長嘆一聲。點頭應允了他的請求。
他隨即去了大理寺,想就帶趙欣雅出來,大理寺的人說雖然有皇上的旨意,但是不能立刻放人,還要辦理些手續,讓他第二天再去領人。他便先回了侯府。
結果,第二天,他并沒有去接趙欣雅。
因為他的弟弟和弟妹都被人下毒害死。而這個禍患的源頭,就是趙欣雅。楚征,雖然平時有些不務正業,但是從沒有大惡,對他這個哥哥,也是既尊重又親熱。他在外隨著父親征戰,也是征兒代他在母親跟前盡孝。這是他的手足,他的親兄弟,昨天還親親熱熱地叫他哥哥,今天卻躺在那里,面目青紫,全身僵硬。他的親弟弟,才二十歲,還沒留下一兒半女,就這樣去了。
三天后,聽到趙欣雅在街上被人殺死,他才想起來當天沒有去接趙欣雅。仔細想想,就是當時想起來了,又如何,他真能拋下親兄弟的尸首。去接那個罪魁禍首嗎?他也了解到,殺了趙欣雅的人,就是她用來陷害水幽寒的胎兒的父親,那孕婦自然也是死在她手里的。趙欣雅的尸首在街上放了三天,被人指指點點,還有人扔磚頭,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止。
終究是他派人收拾了趙欣雅的尸首,埋到城外。他自己沒有去,他本來接趙欣雅出獄,也不是為了復合。其實,他和趙欣雅之間,早就出現了裂痕,而且那道裂痕越來越寬,至今已經變成一道鴻溝。兩人之間的感情,早已不復當初。
因為礙于父母之命和婚約,而娶了水幽寒進門,他對趙欣雅有愧疚。因而水幽寒在侯府被誣陷的時候,他明知侯府內院連只公蒼蠅也飛不進去,還是選擇了視而不見。不僅是因為對趙欣雅有愧疚,還有對水幽寒的怨氣。那一夜,水幽寒對他用了藥。他因為可憐她,因為她的老實沒有防備她,才有了那一夜。
因而這件事他便故作不知,果然母親也因為顧及二房和妹妹的名聲,選擇了犧牲水氏。本來水氏自盡,他心中還有些不忍,后來活了過來,自請離府,他松了口氣。也是一個可憐的女子,給她一條活路又何妨。水氏連唯一一個貼身丫頭都管束不住,又怎么能做侯府的主母。水氏離開,皆大歡喜。
接下來水氏生子,趙欣雅送毒燕窩,又派人暗殺,這卻是很久以后他才知道的。水幽寒帶著麒兒回到京城,已經不復以往的懦弱,也不再對他乞憐。而趙欣雅卻在他面前一點點撕去了臉上的畫皮。他以前從未想到,趙欣雅會是這樣的女子。那樣狠辣無情,視人命如草芥,又是那樣自私自利,身邊貼身伺候的丫環,本有情郎,卻被她逼著給他做了妾。兩個丫環替她頂罪死了,她一點也不傷心。聯想到她為了扳倒水幽寒,連他的弟弟,弟妹和妹妹都給陷在里頭的那個狠勁,他以為,他自己是趙欣雅心頭唯一的例外。但是他又想錯了,大理寺牢房外聽到的那席話。趙欣雅竟然污蔑是他派人去濟水城要殺妻滅子。趙欣雅是官家小姐出身,自然知道那是怎樣的罪過,那樣的罪名一確定,他不僅一定會沒命,連名聲也全部毀了。
直到那個時候,他才恍然大悟,他楚熙,作為趙欣雅的所有物,在趙欣雅心上才能占一席之地。一旦他不再為趙欣雅所有,那么在趙欣雅眼中,他就一文不值,甚至變成趙欣雅的眼中釘。趙欣雅所愛的只有趙欣雅,他楚熙不過是趙欣雅珠冠上那顆最亮眼的珠子,他不過是一件配飾。
他對趙欣雅死了心,然而還有更讓他痛心的事。
楚征死后,王夫人一開始還好。后來也不知怎地竟傳出流言,說他不是王夫人的親生子,楚征才是。接著,王夫人就瘋魔了,總抱個布包,叫著征兒,娘對不起你。還幾乎每天都要去楚征墳上哭上一場才完。楚家出了這么多事,皇帝下旨召回楚侯爺。他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他是楚侯爺的親生子,但是生下他的,確實不是王夫人,或者說,不是這個王夫人。
孿生姐妹,同時愛上一個男人。男人和姐姐兩情相悅,私定終身。妹妹嫉妒,下藥毒害了姐姐。姐姐臥病在床,出嫁之日妹妹上了花轎,還說動姐姐的貼身丫頭月兒陪嫁。
只是妹妹不知道,但是這個男人。還有兩姐妹的父親都知道,她的姐姐已經懷有身孕。只是因為中了毒,在打掉孩子病怏怏地多活幾年,和生下孩子很快死去之間,姐姐選擇了前者,假托身死,其實早已安排到一處僻靜所在等著產子。
姐姐憐惜妹妹一片癡情,老父則是不能眼看一個女兒死去,另一個也沒有著落。結果妹妹順利成親,不久也有了身孕,生下一個兒子。這時姐姐早生下孩子去世了。男人看妹妹生的孩子強壯,憐惜那姐姐生的孩子瘦弱,就安排人調換了。所有事情都是月兒親手辦理,妹妹生產后虛弱,只看了一眼孩子。男人又想法子安排,不讓女人見這孩子。兩個孩子,同一個父親,母親又是孿生姐妹,小小的一團,誰能分辨的出來,因而瞞的風雨不透。兩年后,男人從外帶了另一個男孩回來,說是死去戰友的孩子,取名楚征,要妹妹當親生兒子照看,就養在了妹妹的名下。
妹妹,也就是王夫人欣然接納。兩個孩子越長越像,王夫人心里就生出別的想頭。只是嚴格教養楚熙,卻對楚征十分溺愛。男人還以為是母子天性。等楚征身死,聞訊趕來的老奶媽無意間說走了嘴,王夫人盤查起來,知道真相。王夫人又悔又愧,魔怔了,說出很多對不起楚征的話來,眾人才知道,王夫人早就懷疑楚征是男人和別的女人生下的,因而故意溺愛楚征。存的卻是不讓他與楚熙爭鋒的惡毒心思。
他迷茫了,離開京城,去了渤海郡,王家村,那是他的生母和他孩子的母親曾經住過的地方,麒兒也是在那里出生,那里還埋著忠仆海伯,他記得小時候曾服侍過他的。
歲月悠悠,西北烽煙再起。出征的是楚侯爺,監軍的則是名姓歐陽的年輕的小將。他再次騎上戰馬。看著年輕的小將,一步步成了叱詫風云,威震玉門關外的大元帥,他也找到了余生的生存目的,就是守在這玉門關前,守護在那個孩子身前。作為人父,他以前沒能替孩子遮風擋雨,現在就用這帶罪之身,替他遮擋刀劍,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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