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六甕中捉鱉
史可法并不是庸人,當然不可能意識不到這些。不過,對于大明王朝的忠誠,以及那些短毛對他的特別友善態度,使得他對于這支特別的軍隊也有一分特別的期望:
“瓊鎮諸人心高氣傲,吾亦深知。若換了別人擁有如此精妙之器械,恐怕只會比他們更加驕狂……只是正是因為他們自愿投效我大明,隨時出身海外異邦,卻可見其對于我中華仍有忠義之心,若能善加引導,當可大有利于國家矣。”
史可法這句話讓那位師爺微微點頭,心想自家老板總算還不是太迂腐。事實上以瓊海軍的實力,他們居然肯向大明王朝俯首稱臣才是讓人奇怪的事情。這位師爺私下里也曾捫心自問,如果換了自己擁有短毛這等力量,會不會和他們一樣選擇?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若自己當真擁有如此強大恐怖的武力,恐怕早就跳起來高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了!一方面是對于權力的尊崇與敬畏,另一方面卻又抱著“吾可取而代之”的念頭,這種對于權力的嫉妒與蔑視幾乎是深藏在每一個中國人骨子里。當然通常情況下這種念頭只是妄想,可在瓊海軍這邊,他們分明是有能力將其轉化為現實的。
——以這艘鋼鐵大船所表現出的戰力,如果短毛不是堅持只將其用于南方,跟一伙遠道而來的西夷死磕。而是掉頭北上直趨天津衛,大明朝那點可憐的水軍根本無法對它構成任何威脅。而以瓊海軍陸戰之犀利,自天津出發,直接取下京師也就是旬月之事耳……
想到這里時那位師爺不禁失笑,這番計議并不算什么高妙之策,只要是個有點頭腦,并且能看得懂地圖的人都能做出這樣的判斷,想來在此之前已經有很多人向那些短毛提出過類似建議了吧……這時候他終于明白過來,為何當初自家東主的那位老朋友王璞王介山在請他們吃飯時會說:只要是了解瓊海軍的人,都會對他們當初居然肯接受朝廷招安覺得奇怪。事實上按照這些明朝文人的觀點——如果不考慮自身立場的話,扯旗造反才應該是最適合這幫短毛的路子。
可他們卻放棄了未來大有前途的反賊身份,轉而在這艘無敵鐵船上懸掛了大明旗幟,并且還愿意把自己打下來的土地交給大明的官員來治理……如此計議,果然不是自己這類常人所能理解。自家老板認為他們這是對大明抱有“忠義之心”,并由此而想要拉攏他們更進一步向大明靠攏,雖說想法有點天真,但終究也能算是一條理由吧……至少除了這條之外,自己也找不出其它理由來解釋他們的舉動了。
兩人又議論了幾句,忽然聽那小廝興奮道:
“看!西洋人的船隊在分散——他們要逃跑了!”
——這種一邊倒的海戰,其持續時間當然不會太長。不過這年頭的海戰總體節奏還是比較慢,雙方從清晨戰至將近中午,在損失了將近三分之一的戰艦之后,西班牙人終于意識到:他們無論座船還是武器都根本不可能是這邊的對手,于是便開始試圖逃跑,以躲開這艘夢魘般的鋼鐵戰艦。
雖說海戰的一條基本規律是——你若追不上對方,那也就肯定逃不掉。但西班牙這邊的艦船畢竟數量眾多,大家四散開來各自逃竄,想來那一條鋼鐵戰艦也顧不過來——西班牙的艦隊司令在下令艦隊分散撤出戰場時是這么打算的。只可惜他沒有和當初進攻海南島的那些海軍同僚接觸過,如果他和那些人有過交流,便會知道這種想法根本行不通——先前人家二三十條分屬不同國家的艦船同時逃散,還是在較為寬闊的瓊州海峽里,結果都還被一一追上擊沉。
如今這馬尼拉灣內洋面雖說比較廣大,終究只是一大片內海,出口只有一個,隨便你怎么四散,最后總要從口子那邊跑出去吧?所以北緯也沒刻意去追,只不慌不忙回到馬尼拉灣的出入口,科雷希多小島附近洋面上游弋。凡是有膽敢靠近,企圖往外面跑的就開炮轟打。
在接連擊傷擊沉了好幾艘想要冒險的帆船之后,西班牙人很快意識到靠硬沖是沖不過去的。不過那些人倒也狡猾——他們干脆把整個艦隊徹底分散,躲藏在馬尼拉灣深處,也不過來了,就在這里面耗著——你守在海口我們拿你沒辦法,可只要你沖進來我們就有機會跑出去了。
北緯知道西班牙人是在指望天黑,等天黑以后他們就有可能趁著夜幕掩護逃跑了,不過他也很自信——對方肯定想不到瓊海號上有一件叫做雷達的裝備。打到現在西班牙人原先的狂妄與驕傲已經被不復存在,但北緯就是要把他們最后一點希望都打掉,這樣才可以逼迫他們投降。
所以他也很有耐心的守候在海口附近,不慌不忙等著天黑到來。
夜幕很快降臨,這一次上天似乎待西班牙人不薄——今晚云層很厚,看不見月亮。當海面上陷入黑暗之后,西班牙的船隊果然開始三三兩兩企圖趁夜潛逃。不過這些倒霉蛋很快發現:無論他們如何小心翼翼,都會被那艘可怕的鋼鐵戰艦迎頭兜上,然后便是精準而可怕的炮擊,戰況幾乎跟白天時沒什么兩樣。
整整一個晚上,瓊海號就象一個嚴格的宿舍管理員一般在海灣峽口處回來巡視,把每一條試圖闖關的西班牙船壞小子都給打回去。老鄭師傅難得奢侈了一次,把雷達功率開到最大,覆蓋這一整片洋面。無論什么船只都別想瞞過瓊海艦的眼睛。而林深河及其所率領的炮組現在也不下殺手,發現敵艦后通常先打個兩三炮威懾一下,如果老老實實退回海灣里去便不再攻擊。但如果還試圖往外跑的,那可對不起了,直接燃燒彈伺候,把它變成黑夜中的一座活動燈塔,也算是對其它艦船的威懾。
等差不多到了后半夜時,在馬尼拉灣出口處的海面上,已經漂浮著四五堆熊熊燃燒的帆船殘骸,將這一帶海面徹底照亮,這一晚上瓊海艦擊沉擊傷的艦船比白天一整天還要多。前一天還氣勢洶洶的西班牙戰艦隊,在這一天之內便被打掉了將近三分之二,輕便型小船幾乎損失殆盡。只剩下幾條大的——因為瓊海軍想要將其俘虜,所以沒下殺手,只是將其擊傷便算。
到得天亮時,西班牙人終于確認:他們是被困在這片海灣中了。而且對方要全滅他們易如反掌,但卻故意不下殺手,只是堵住出口不讓他們離開而已。
抱著萬一希望,西班牙人派來了談判使者:一名會說中文的傳教士。不得不說這年頭歐洲的天主教會還真是用途廣泛,除了作神棍忽悠人外,外交使者也大都由教會人士充當。
這位名叫馬丁的傳教士居然還認識北緯——原來他本就是馬尼拉城的居民,曾在這里居住了很多年。不過在這座城市被不信上帝的東方人占領以后,他還是決定回到天主的懷抱,于是便和不少當地富人一起設法搭船返回了歐洲——除了最初一段時間的戒嚴外,老杰克以及后來唐健等人主政時期對馬尼拉的外國人一向實行“來去自由”原則,只要做個登記,愿意離開或者留下都可以。
不過這位虔誠的傳教士回到歐洲以后沒多久,卻又被教會找出來充當西班牙軍反攻的向導,不得不再跟著艦隊返回亞洲。這時候被派出來充當和談使者,感覺也挺尷尬的。
他代表西班牙艦隊的司令官提出了談判條件——希望能通過繳納贖金的方式,向這艘鋼鐵戰艦的操控者買一條離開的路,價格方面可以商量。
不過北緯壓根兒沒想和對方作交易,他直截了當讓那教士回去轉告他們的司令官:瓊海軍只接受無條件投降,這是唯一能保全他們性命的方法。投降方式為全艦懸掛白旗,并且開到指定港口,艦上人員解除武裝后可允許登陸……那名傳教士還想游說幾句,卻被北緯直接打發回去了——反正西班牙人也沒什么討價還價的本錢。
對方的艦隊司令一直在猶豫,不過到了中午時分,當瓊海軍的帆船編隊:“白駒”,“飛燕”,“野分”,“時雨”四艦亦抵達海灣口,并使用艦載火箭武器也投入了作戰,直接圍攻擊沉了一艘大型戰艦之后,他終于對戰場情勢感到絕望了——先前瓊海號只是孤身作戰便打得他們如此凄慘,如今一下子又增添四條,雖然只是帆船,可展示出的武器卻似乎比那鐵船上的火炮更恐怖!
于是,在一六三三年四月二十四日這天,進攻呂宋的西班牙戰艦隊向瓊海軍升起了白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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