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二五“喜慶”的紅色
陳大雷一聽便知道怎么回事,這種事情民間常有——某些潑皮無賴懷里專門揣著幾張顏色紙,整天在大街小巷里轉悠,看見哪家辦紅白喜事了,就根據需要用不同顏色的紙張找些垃圾包一包,然后混進去騙吃騙喝……京城人口雜亂,這樣的事情自然更多。自家這幾人在京城都是人生地不熟,屬于標準外來戶,如果安排不好,這種事情就特別容易發生在他們身上。居然拖到現在才冒出來這么幾個,已經算是運氣好了。
對于這種情況,陳大雷事先其實也已經有所安排——在胡同口同樣有他花錢雇請的小攤兒,還是京城名吃爆羊肚。幾家有點名氣的爆肚攤子都被請來了,過往客人只要愿意向辦喜事的人家說一些祝賀的話,就能坐下來吃上一頓,算是共沾喜氣,當然也不用路人花錢。到最后攤主自會一同和主家結算——這在當時也是比較常見的流水席方式。
但那幾個本地潑皮顯然不滿足于只在外面占點宜,尤其是在聞到院子里傳出來的酒香之后,更是堅持要進去,于是就鬧起來了。若僅僅是陳大雷的管家在這兒,也就馬馬虎虎放進去了——商人總講究個和氣生財,最怕惹事生非。
可陳濤手下的人都是軍隊出身,身為瓊海軍的一員,這支軍隊自從建立起就從沒吃過虧,眼睛里當然揉不下這等沙子。在識破了那幾個潑皮的偽裝,尤其是當看到所謂“禮物”竟然是用紅紙包裹的骯臟垃圾時,這脾氣自然都小不了。偏偏那幾個潑皮還不識相,聽他們說得一口外地口音,氣焰反而愈發的囂張起來:
“咋得啦?大爺我能過來道賀,那就是給你們面子!還敢當面拿大?”
“客人送來的東西,竟敢當面就拆開——看什么看!就算里面是一泡屎,既然包在紅紙里了,就得擦干凈手老老實實給咱接好嘍,這就是咱京城的規矩!你們這些鄉下佬兒若弄不懂就該老老實實學著……哎喲,哎喲喲……放開放開,胳膊要折啦!”
一個膽大潑皮連說帶罵,手指頭眼看快要戳到那護衛首領的鼻子上,結果被對方扣住胳膊反手一拗,用了點格斗術手法,登時將那個痞子整治的哀叫不已。
但潑皮最擅長便是,這下子反而來了精神,一個個上竄下跳叫得更歡:
“打人啦……這家鄉下佬兒縱容惡奴打人啦!”
“竟敢毆打上門的客人!都走,都走,大伙兒都走他娘的!讓他們請鬼去啊!”
“想打架是不?來,來,看看是爺的刀子亮還是你們的拳頭硬!”
幾個地痞大叫大鬧著開始撒起潑來,甚至更有人從腰間拔出匕首來沖著他們比劃。陳大雷遠遠看得直皺眉頭——這種時候他這個主人反而不好出面,否則被那些沒上沒上的小流氓扯住衣服叫嚷起來,怎么都是難堪。若是被傷到則更麻煩,只是自己那老管事雖然跟隨自家多年,為人處世也算精到,可就是限于語言因素,在京城這邊跟人交流不太順暢。
相比之下陳濤那些部下說得一口官話還算流利,可偏偏都是些年輕人,性子比較急,吃不得眼前虧……眼看這平白無故的,又要惹出一堆麻煩來。
陳大雷嘆了口氣,正想著是不是讓那老管家過來,囑咐他索性給點錢把這事情料理掉算了——給錢其實并不是最佳選擇,那些地痞嘗到了甜頭只會變本加厲,以后經常來騷擾也說不定。但作為商人,遇事總是難免首先想到破財消災。從前在呂宋西班牙人統治下都能堅持過來,到北京這邊總不見得比那時候更壞。
只是他能忍,那幫瓊海軍出身的小伙子卻不能忍,聲勢一鬧大,原本分散在后院各處的護衛隊成員全都聚攏過來了,看見那幾個地痞無賴竟敢堵在自家門前撒潑,一幫軍人出身的護衛隊成員個個冷笑不止——他們之所以能被選中擔任護衛隊員,還被派遣到重中之重的京師來協助陳濤行事,本身卻都是經過挑選的。其它方面姑且不論,在打架格斗這塊絕對不差——若是形勢不好,他們要有能力帶陳濤逃出京城呢。
這些地痞的無賴手段也許嚇得住普通人,可對于這些上過戰場,見過血的鐵血軍人們來說,根本就是兒戲。當初瓊海軍四處剿匪時,比他們兇悍狡詐十倍的海匪都不知殺了多少,豈會被這點打滾撒潑的小伎倆唬住?
見那幾個流氓存心找茬,那護衛隊首領小劉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他是黎族子弟,行事比漢人又更要兇悍些。對方首先亮出刀子來,卻正合他意:
“兄弟們,搬家住新房子,按咱們黎家習俗都是要殺只雞祭一祭的。這北邊規矩不知道怎么樣,但既然有傻鳥自己送上門,不妨就拿他們練練手,見見紅!”
“好啊!”
后面一幫南方小伙兒齊聲叫好,齊刷刷把身上家丁衣服一撩,從腰間各出一把刺刀來,特意做過退火處理的刀口并不特別明亮,但握在軍人手中,卻自有一股威勢在。
“誒,等等,別動粗……啊!救命啊!殺人啦!”
那些潑皮一看對方這十幾個“家丁”竟然人人都攜帶兇器,而且不是像他們這樣僅僅拿來嚇唬人,直接上來就動真格的,一個個嚇得魂飛天外。做潑皮最重要的便是審時度勢,要知道什么人好惹,什么人惹不起——這幫南方佬兒顯然屬于后者!
到這時候什么都顧不得了,連狠話都不敢再說,一個個撒腿便想跑,但轉身跑哪兒比的上人家正面沖鋒來得快,瞬間都被撲倒在地。那小劉可是當真在戰場上殺過人的,下手一點不猶豫,把人一撲倒,緊接著就舉刀刺下,鋒刃直插頸項……旁邊——他們畢竟不好為這點小事大開殺戒。
……撲哧一下,刺刀緊貼著為首那個潑皮無賴的脖子泥土,稍稍在他脖子上開了個小口子,先是一條白印子,過會兒才有鮮血流出。那潑皮頭子卻已經在大叫聲中嚇得昏死過去,不過隨即便又被拎起來兩記耳光抽醒,只嚇得哆哆嗦嗦幾乎要尿出來。
旁邊幾個地痞也被抓住,或是在臉上,或是在手上開了幾道口子,看著殷紅鮮血流出,小劉才示意同伴放開他們:
“這種紅色還差不多……咦?還有一個?”
角落里還有個地痞縮在那邊,因為一開始沒跑,倒也沒人去“照顧”他,此時見這幾個兇悍無比的南方佬把注意力投向自己,只嚇得那潑皮大叫:
“別……別,我自己來!”
——他居然沖著自己的鼻子狠狠砸了幾拳,硬是砸出鼻血來,抹得臉上紅通通,倒也頗為“喜慶”,小劉等人見他如此識趣,也不再難為他,只呵呵笑道:
“現在還算是比較有誠意的慶賀——你們可以進去吃飯了。”
可那幾個地痞哪兒還敢多待,一個個哭哭啼啼的連忙往外跑,連頭都不敢回。
“哎!”
陳大雷一直躲在僻靜處,硬是看完了這一幕。眼見這群小伙子居然用如此手段解決掉那些地痞,不由無奈嘆息——這幫小鬼只知道好勇斗狠,卻不知京師可不比南方偏遠之地,京里大佛太多啊。這幾個地痞也就罷了,諒來不會有太大來頭,可他們若還是這樣一味好勇斗狠,遲早會碰上來頭更硬的。
只是這些人可不歸他管,雖然人家看在陳濤一直在討好陳玥兒的份上對他還算客氣,但陳大雷絕對不可能跑去對他們指手畫腳的。他只能找來自己的老管家,讓他悄悄去追上那幾個潑皮,給每人丟些錢,算是拿去買傷藥的。這樣也可以避免那些潑皮記恨太深,狗急跳墻再來找麻煩。
處理掉這些雜事之后,方才回到正席中,那邊幾位客人正在等他。陳大雷所接待的這一攤兒乃是當前跟他們有具體業務往來的,包括自從上回合作過以后便一直負責從天津到北京貨物運送的車馬行主人,在上次蔬菜事件中結識的京城幾大菜館酒莊掌柜——包括這回負責操辦酒席的羊肉館老板也在其中。
他們都希望能同這邊進行更進一步的深入合作,爭取多拿到一些南方貨。尤其是京城幾大菜館的東主對此更為熱切——他們這些開飯館的完全是靠菜肴口碑拉客人。廚師的技術雖然至關重要,各種原材料也是基礎條件。
京師之地,人們請客吃飯很多時候不但要講究口味,更要講究個面子。以往有人在地窖種黃瓜,大冬天的時候拿出來賣,一條黃瓜能叫到二十兩銀子,照樣賣得出去。如果某家菜館在大冬天里仍能拿出各種新鮮果蔬,其檔次和名聲肯定扶搖直上,這生意自然也差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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