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我們的來歷(下)
“你們可是來自海上三神山?”
在場的所有明朝士子中,兩榜進士王璞應該算是文化水平最高的一個了,連他都提出這樣的問題,其他人自是更不必說。
“你們是神仙吧?”
那些文化水平較低的底層群眾干脆這樣直接詢問了,有些人還雙手合十作出朝拜形狀,幾乎要集體下跪了,驚得老解等人連連擺手:
“不不,當然不是。
以前剛剛登陸的時候,倒也曾經有人主張過:利用他們所掌握的化學和物理知識,搞一些裝神弄鬼的把戲,用迷信讓當地人拜服。
不過這種想法很快便被李教授等人一致否決——封建迷信這玩意兒,與他們打算實施的技術流發展路徑在從本質上是相悖的。
假如他們打算在短期內忽悠大量炮灰起來造反,那搞些什么獨眼石人魚腹書,學學狐貍叫之類,倒是投資少見效快的捷徑,但既然打算老老實實發展生產力,再這么干就沒有任何意義了——短期內炮灰送死鬼容易騙到手,長期的技術工人可沒法兒騙。
同樣,在瓊州府這邊,龐雨也不打算給自己這伙人披上神仙外衣。
雖然那可以在短時期內收到不錯效果,但隨著時間推移,他們身上的神圣光環勢必越來越弱,到時候醒悟過來的瓊州市民反而會把他們當作騙子看待——而且事實上,某些人的行為已經斷絕了他們這么做地可能性。
“我們當然不是什么神仙。
這一點怡香樓的馮大姐應該最清楚不過……您說是么?”
龐雨笑瞇瞇指著在座中一位青樓行業的代表笑道,正是胡凱他們偷偷去過癮的那家院子,那姓馮的老鴇兒先是呆愣半天,隨即便和周圍所有人一起頗有些尷尬的笑起來。
“不過呢,也不瞞諸位說。
按常理,我們這些人本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
我們地城市,我們的國家。
和諸位所在地這個大明朝,本不應該有任何交集。
你們就是去海上找也肯定是找不到的。
龐雨開始“實話實說”——按照他所設定的方式。
“只是由于某種……嗯,連我們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原因,有這么一條船——這幾天大家想必都到海邊去看過了,就是那條瓊海號——忽然脫離了我們原先所在的那片……區域,漂流到了你們這兒,就在臨高縣附近。
為了生存下去我們才不得不登陸,然后和當地官府鬧了點矛盾……雙方沖突起來。
一步一步的,就到了今天這地步……這也是不得已啊!我們對大明王朝其實沒什么惡意,所作的一切只是為了有一塊安身立命之地,僅此而已。
一番話聽地大堂中眾人面面相覷,尤其是王璞嚴文昌等官員——從沒見過造反還有這么扭捏的,都攻占一地首府了,還擺出這么一副委曲模樣……特別是王璞王介山,差點連鼻子都歪了——他前來上任之前。
“短毛髡匪”在兩廣福建沿海一帶名聲已經響亮到可以止小兒夜啼的地步,沒想到臨了這邊居然會冒出一句“不得已”,著實讓他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那你們以后還要回去么?又或者會有更多的人過來?”
嚴文昌頗有些急切地詢問道,如果這些人最后拍拍屁股走路,那他們這些“從逆”的可就要倒大霉了,對于這種想法。
穿越眾們等人自是早有準備。
“放心,老嚴,跟我們干不會吃虧。
解席拍了拍他的肩膀:
“將來有沒有更多人過來不知道,但我們這些人多半是一輩子要待在這兒了。
無論如何,瓊州府不會再是以前那個樣子,你們的安全絕對有保障。
“那此地可還是屬于大明朝轄下?”
王璞急切問道,雙目緊盯著對面那幾個短毛。
龐雨回頭看了解席和凌寧等人一眼,終于還是要談到這個問題,他們剛才故意在言辭上示弱,也就是為了引出這句話。
“我們并不打算改朝換代。
只是希望能仿照蠔鏡先例。
暫借瓊州島容身而已。
蠔鏡就是澳門,于萬歷四十二年租借給了葡萄牙人。
根據先前李教授。
龐雨等人多次的商議,整個大集體地行動方針就是在武力攻占瓊州府,事實占領海南島全境之后,即著手和明王朝的談判工作,最終目標是仿澳門例,向明朝租借海南島,為此即使接受一個名義上的招安也無所謂。
此時龐雨終于拋出他們的談判條件,卻見對面王璞一臉茫然之色,完全不知道所謂“蠔鏡”是指何處。
想想看也難怪——這件事情對大明王朝算不上什么光彩,自然不會到處傳揚,一個新近調來的官員不知道這回事也屬正常,就好像后世的海參崴一樣。
“介山先生可能不太清楚,不過沒關系,你寫信回去,貴上司應該有數地。
這件事兒咱們可以慢慢談,反正也不急一時。
龐雨隨口笑道,那位向來傲氣十足的王介山這一回卻吃了憋子。
對于這種讀書人來說最怕就是被人說他不夠淵博,若在平時定要反唇相譏找回面子,但這一次,意識到事關重大,王璞居然沒多做口舌之爭,匆匆離堂而去,想必是翻找資料去了。
剩下那些販夫走卒之類則根本不關心他們說了些什么,直到龐雨宣布會議結束,一群人出門時,依在興趣十足地談論著剛才所看到的那些畫面,發表著各種各樣的議論,卻依然還是抱著神鬼之念。
“原來還是從神仙山里出來的啊!”
“別看人家是肉體凡胎,這沾了神仙寶地的靈氣,能耐也不得了啊……”
等大多數閑雜人等都離開州府大堂之后,卻有五六個人單獨留了下來——都是州府中頗有頭面的商戶人家,先前被嚴文昌一個個私下叮囑,專門留下的。
如果是剛開始的時候這么要求,他們還未必敢留,自古以來商人都是被盤剝的對象,明代商賈地位更加低下,無論誰上臺,對他們都是一種態度:敲詐勒索。
不過經過這十幾天地冷眼旁觀,再加上剛剛才看到那么多極具視覺沖擊性地畫面,這些商家總算是半信半疑的留下了。
比起旁邊那些僅僅看個熱鬧就算地閑人,生意人的頭腦更加靈活許多,也貪婪許多。
一旦確信了這些短毛確實不會傷害他們,這些人馬上就開始關注:這批瓊州府的新主人可能給他們帶來些什么實際的利益?
現在這邊是輪到林峰出場了,他也沒說什么廢話,直接拿出若干商品貨樣放到對方面前做展示,除了已經廣為人知的白糖和食鹽等物,還有一樣極其引人注目的新產品。
——好幾面4紙幅面大小,銀光閃閃的玻璃鏡子。
早在鋼鐵組搭建第一座煉鐵高爐的同時,工業組和化學組就跟著搞了一個實驗性的爐子,專門制造玻璃。
造玻璃本身倒并不需要多高的技術含量,只要有能夠熔煉鐵礦石的爐子,那溫度也就足夠熔化石英砂,制出玻璃液。
不過這年頭玻璃本身已經不值錢了,從西洋販來的各式各樣五彩斑斕玻璃器皿早就占領南方市場,連程葉高家里都有好幾件,單靠賣玻璃沒啥前途。
要想在這方面有所建樹,還是要走實用性道路——比如玻璃鏡子的市場,倒還大有潛力可挖。
在十七世紀,世界上已經有玻璃鏡子了,是采用水銀溶解錫箔,在玻璃上鍍一層錫汞齊膜來實現。
不過這種技術目前還只掌握在威尼斯人手中,威尼斯人把所有玻璃工匠都聚集在姆拉諾孤島,也就是后世著名的“玻璃島”上形成壟斷,大發其財。
本來化學組早就想搞這套東西了——技術簡單,壟斷性強,市場需求量大,利潤又極高——還有什么比這更好的發財途徑呢?更何況發展玻璃工業,對于制造望遠鏡,瞄準鏡等軍用物品也非常重要,搞起來絕對劃算的。
只不過先前性命攸關,他們不得不把主要精力放在制造更加重要的保命物資比如炸藥上,暫時無法為這類純商品調撥人力物力。
后來有空閑開始搞了,又為如何去除石英砂中的雜質,造出清晰度足夠高的無色白玻而頗費了一番心思,耽擱了不少時間。
這伙人中間并沒有在玻璃廠工作過的同志,所以和其它許多現代技術一樣,他們只是了解一些基本名詞,知道該項技術的大致發展方向。
其具體生產步驟,只能依靠在實踐中慢慢摸索……這一摸就摸了半年多,直到解席他們出征之前,化學組才匆匆拿出幾件樣品,讓他們去瓊州府市場上探探風向。
幸好現在進入這個市場還不算太晚,歷史上要直到1666年,法國人才從威尼斯人手里偷到這項技術并將其傳播開來,在此之前,玻璃鏡仍然是被列入奢侈品范疇。
據說在大明最奢華的江南地區已經有玻璃鏡子出現,但其價格絕非一般小富人家所能接受。
龐雨至今記得,以前曾去蘇州某名園游玩,有一座小樓的名字就叫鏡樓。
單獨位于花園一角,樓中空空蕩蕩,唯有正中擺放著立式玻璃全身穿衣鏡一架,旁邊文字說明是:當年在明代建造這座小樓的目地,就是為了擺放一面貴重無比,能夠映照全身的大玻璃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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