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七代言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島上居民漸漸開始適應短毛所帶來的種種轉變。說起來海南島現在也算是“淪陷賊手”了,換了其它地方肯定是早就水深火熱。不過到現在,就算是再怎么死硬古板的老學究,抑或是不通世事的底層民眾,也不得不承認:這伙“反賊”與眾不同。
除了與大明朝做對這一點還比較“正常”外,這些人的所作所為,完全不象是一群反賊應該干的事情。人民群眾總是樸實的,既然這群人一方面殺官造反,另一方面卻又于民間無害,那么很自然的,老百姓們開始把短毛看作當年梁山好漢那種類型,諸如“殺富濟貧”“替天行道”之類的贊譽之詞開始出現在短毛頭上。
而那些讀書較多的士紳之流則另有想法,他們比一般平民百姓見識多些,知道這個世界上可能會有所謂“俠盜”——少數心腸比較軟,而且不愁吃穿的獨行俠偶爾會把得來的財物分給老百姓。但卻絕對不會有劫富濟貧的“俠匪”——這種團體想要生存下去,就肯定要跟官府對抗,而這種對抗成本很高,必須要從外界攫取資源來支持。如果要想發展壯大,那更需要大量物資和人力,容不得半點浪漫主義存在。
只是這群短毛跟朝廷對抗起來似乎很輕松,所以非但不需要從民間搜刮財物,還能拿出不少東西來收買人心——這幫人胸懷大志!未來能不能成就大業不知道,但至少,從當前的種種跡象來看,他們的統治能力要超過大明官府,這一點毫無疑問。
“所謂太平盛世,也就是如此罷……?”
王璞王介山最近就養成了這么個習慣:每到傍晚的時候,他總喜歡走到大市場邊緣,或者是吃飯的酒樓附近,看著市場里面的人在討價還價,肩挑手提;又或是那邊高樓上的觥籌交錯,歡聲笑語……這一看就能看上半天。
有一天林峰碰上他又在發呆,不由問道:
“王大人,不至于吧。你好歹也.是在北京城待過的,那地方有錢人多了,花錢享受什么肯定比這邊厲害。”
“論起一擲千金的豪客,京師當然.是比這里要多得多,花費也厲害得多。但是能讓那么多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這么開開心心的花錢——王某游學多年,走過不少地方,卻還從沒來見到過。”
王璞一邊悠然回應,一邊回過.頭來,忽然彎下腰去,朝林峰深施一禮,可把后者嚇了一跳,連忙躲開。
“王大人,這什么意思?別開玩笑啊!”
“下官心中有一惑,百思而不得其解,還望林先生為.我解之。”
“哦?”
林峰一愣,王璞聽說年紀其實不大,但整天留一部.長胡子,看起來少說也四十來歲的人,在他們這幫天天刮胡子的小白臉面前總是擺出一副長輩架勢。向來只有在李明遠教授面前才比較恭敬些,象今天這么禮貌的樣子可不多見。
“請直說吧。”
王璞的疑惑倒是很能代表這個年代讀書人的.思想——在他們看來,要想讓民間經濟發展起來,只能是采取“輕徭薄賦”“休養生息”之類政策,官府要盡量少收稅,才能讓民間變得富裕。象漢朝文景之治,或者仁宗時期那樣,才是讀書人心目中的仁政。
然而這群短毛.的做法卻是完全相反——自打占領瓊州以后,這幫人采取的政策和“休養生息”壓根兒是南轅北轍,簡直一刻不停都在折騰!而且最令王璞感到納悶的是——短毛的官府收起稅來可一點都不輕,下面都送上刮地三尺的牌匾了,完全稱得上是橫征暴斂。可奇怪也正在這里——即使在這一連串的折騰外加重稅之下,民生非但不見凋敝,反而愈發熱鬧紅火起來。
而從今天所看到的地步,這里的景象簡直比廣州府都要繁華!王璞怎么也想不明白這一切是怎么發生的,從最初的冷眼旁觀到后來的主動參加,短毛對瓊州府的整個控制過程,他都是親眼看得清清楚楚,似乎沒什么特別的地方啊?
王介山費了不少口舌才把他的疑惑說明白,因為用他所習慣的那種之乎者也的古代詞匯和語法,實在是不太方便表達。不過林峰倒是沒費多大勁就聽明白了他的問題,當即哈哈一笑。
“這個問題很簡單……請跟我來。”
他把王璞帶到了府衙倉庫,以前用來儲存收稅物資的地方,隨手推開幾扇門讓他看——里面都是空空蕩蕩。
“我們收稅是很重,可收上來的東西并沒有放在倉庫里發霉啊,東西在我們手里繞一圈,又都回到民間去啦。只不過是由我們來決定分配方向——政府可以利用這個重新分配的過程,刺激民間資本,充分調動勞力,從而可以創造出更多財富,吸引到更多投資……”
林峰簡單向對方闡述了一些宏觀經濟學的基本概念,只聽得王介山眉飛色舞,特別是其中關于政府調控的部分,居然還摸出本小冊子來做筆記。這一聊就聊到半夜,到最后林峰實在吃不消,找個理由去睡覺了,王璞卻還坐在那兒,口中念念有詞的一邊研究一邊記錄……
自打那次之后,王璞就經常去找林峰請教關于“經濟之學”的疑問,而且還經常拿大明朝的狀況來同這邊相比較,林峰對此倒并不藏私,樂得有個人能跟他談談說說。不過,對于王璞的那點小心思,他也毫不留情的予以了否定:
“我知道你的想法,王大人。不過經濟學這種理論,是研究一個社會群體的行為。其前提條件是這個群體中的大部分人都能夠作出比較理性的選擇。而明帝國……說老實話,我不認為我學的經濟理論能對大明王朝有效。”
“是這樣么……”
王璞果然有一度變得很失望,但很快他就擺脫了這種消極情緒,又繼續開始努力鉆研。
“無論有沒有用,多學一些總是沒壞處的。我輩讀書之人白首窮經,日夜琢磨圣人微言大意,不就是為了追求這治理天下的道理么。既然你們這些海外異鄉之人精通此術,我若不學,豈不是入寶山卻空手而回?”
——抱著這樣的想法,王璞反而學習的愈發用心。他不但向林峰請教,對于李老教授,龐雨阿德等人,在政策上有看不懂的地方也去提問,幾乎達到了廢寢忘食的狂熱地步。
“我想我們恐怕正在給大明帝國培養一個經濟學家……或者說,一個對于經濟學概念有系統了解的官僚。”
在一次內部會議上,林峰這樣評論道。
“如果他將來能回到明朝官場,并且掌握權力的話,也許真會給大明王朝帶來很大改變也說不定。”
“不可能的,明帝國的官場……哼哼,連張居正那樣圓滑聰明的人都沒好下場,更不用說王璞這種書呆子,他根本不會有上位的機會。”
阿德對此壓根兒不在意,但龐雨卻提出了某種可能性:
“光憑他自己當然是不可能,但假如有一個團體……比方說我們,在背后支持他呢?”
會議室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過了好一陣子,才聽到阿德猶豫的聲音: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扶持一個代言人?”
“不錯,雖然現在談這個有點早,但我想,我們遲早會需要代言人的,因為我們本身永遠不可能真正融入到明朝的官場中去。尋求代言者的話,沒有人比他更合適了——出身進士底子,文憑足夠硬;東林黨人,將來人脈也不少;而最重要一點——既然他主動找上我們學習經濟和政治理論,說明他已經理解,并且愿意接受我們的文化。這樣的人如果能夠在明政府中爬到一個比較高的位置,對我們肯定是有好處的。”
阿德聳聳肩,臉上表情明顯有些不以為然,但也沒說反對的話,只是看向老李教授。
因為大多數人都在外面,這次不過是碰頭會,互相通報消息而已,談不上做決議。所以老李教授也沒著急下判斷,反而先問道:
“他最近和大陸那邊聯系的怎么樣?”
——自從上次談話后,王璞果然寫了幾份報告公文發到海峽對岸去,當然這些公文每一份都讓這邊先看過。最初幾份文書全是非常公式化的報告。身為州府推官,理應向上級報告的刑名,律政等方面內容,沒有一點廢話,也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而之后的幾篇,借著介紹案情,王璞開始寫一些有關瓊州府風土民情的東西,其中很多當然是短毛來了之后才發生的好變化,都是實話實說,那批回去的錦衣衛使者完全可以證明,所以即使海峽對面,也不好說他在為短毛唱贊歌。
“現在還沒收到任何回音,不知效果如何。不過這是很聰明的作法,他在這方面倒是誠心幫我們沒錯。”
阿德負責審看那些文書,同時也借此判斷王璞為他們辦事的態度。聽他作出了正面的評價,老教授才點點頭:
“那么,代言人的事情,先作為一種可能性加以考慮吧。現在考慮這個還為時過早,將來具體怎么操作,還要視我們與明王朝的關系而定。”
然而等到會議快要結束的時候,林峰忽然又插了一句:
“其實真正要讓王璞掌權,我不知道對于大明王朝是好事還是壞事。”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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