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晚上只能算預演,第二天的揭幕典禮,才是“水晶宮”正式亮相的大日子。茱莉等這一天等了好久了。她早就準備好一個盛大的,華麗的揭幕式,以此來宣布瓊海貿易公司正式殺入明朝的商界。
對于這位女掌柜的野心和能力,本地商戶到現在都只剩下佩服的份兒。然而當他們應邀前來,看到臺上茱莉興高采烈剪斷紅綢帶,宣布瓊海貿易公司正式開業時,一個個臉上的表情還是非常精彩……
——島上商家全都被這家公司給一網打盡“聯合”了,錢也收了好幾撥進去,合著到現在才剛剛開張啊?
不過不管他們心里怎么想,這場揭幕式確實辦得非常成功。所有受到邀請的客人都非常給面子——當地士紳名流,只要收到請柬的,一個沒少全都出席了。甚至還有很多沒拿到帖子的,也都不請自來。在現場找朋友托關系,想要跟著走進這座神奇的玻璃房子去看一看。
結果到最后,客人數量遠遠超出預計,連大展覽廳里都坐不下了。茱莉不得不臨時改變計劃,把公司的開幕典禮安排到室外露天廣場上去舉行。而周圍廣場上也是人山人海,好多昨天晚上已經來看過熱鬧的老百姓,這時候卻又專門走上好幾里路,只為看看水晶宮白天是個什么樣?
他們沒有失望,在夜晚時,玻璃大廳內的燈火輝煌清晰可見;而到了白天,則又反襯出周圍的天光云影——展覽館用的玻璃材料并非完全透明,而是以深藍色為主。建筑的四周還有大片水域包圍,又對玻璃光形成二次反射——建筑師在設計時就充分考慮到建成后的光影效果,無論白天黑夜,這座展覽館都堪稱一件巨大的藝術品。
好在人雖然多,秩序卻很井然。當地群眾把這里當成短毛為他們自己建造的宮殿了,能遠遠看個新鮮熱鬧就已經心滿意足,還不大敢靠近呢。所以雖然這座宮殿和周圍環境之間并沒有高墻阻隔,只是幾道窄窄的綠化帶,但群眾們都老老實實站在圈外,也沒有喧嘩吵鬧等現象。
在所有前來賀喜的客人中間,有兩個人特別引人注目。因為他們并不是海南島本地人,而是今天早晨剛剛從白沙碼頭登陸的,正好恰逢其會。
當時碼頭上的管理人員照例詢問這兩個人的姓名和來意,對方倒是很直率的自報家門,并且還送上一張名帖,結果卻差點沒把碼頭上的人給嚇趴下。
這兩個人,一個自稱名叫鄭芝虎,另一個則叫鄭彩,而他們遞上來的名帖則更是大大有名——南安鄭芝龍拜上!
——福建鄭家,這個未來明末最為強大的海上集團,終于正式派人前來打交道了。
以鄭芝龍的身份,本不應該隨便和“短毛髡匪”作接觸——他此時已經接受了明朝的招安,被封為“五虎游擊將軍”。軍人私通賊寇,這可是大忌。
不過作為地方實力派,鄭芝龍以及他的部下們其實并不怎么害怕朝中官員的彈劾,而且福建鄭家對大明朝廷本就沒多少忠心,所以還是派出了使者。只是在形式上略作遮掩——鄭芝龍的這張拜貼,以及他的兩位使者,在言辭行動之間,完全是以海商身份來行事。
上岸之后聽說這邊在搞開業典禮,這兩人馬上客客氣氣的代表鄭氏集團前來道賀,反而讓茱莉頗感詫異,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么接待。好在李明遠教授以及龐雨等人立即出面接手,把事情給攬了過去。
“失禮失禮,作了一回不速之客,倉促間也沒準備什么禮物,還望諸位先生不要見怪才好。”
兩位使者中顯然應該是以鄭芝虎為首——他是鄭氏集團的第二號人物,最受鄭芝龍信任的大弟弟。鄭芝龍派他過來,顯然是為了表示對這次交涉的重視。但直到目前為止,開口交涉的卻全是那個名叫鄭彩的年輕人。此人一身青衣,頭戴方巾,作文士裝扮,大冬天的手里還拿一把折扇搖啊搖,一看就知道屬于那種狗頭軍師類型的角色——和龐雨倒是很相似。
因此龐雨也在特別注意他,鄭彩這個名字在歷史上也是挺出名的,曾經控制金門廈門一帶,還被南明政權冊封為建國公,手上勢力一度僅次于鄭芝龍。只是后來被鄭成功奪走了地盤和部眾,據說晚景甚是凄涼。
不過這時候的鄭彩還非常年輕,看上去剛剛二十出頭——鄭家這伙人此時年紀都不算大。龐雨記得鄭芝龍似乎是出生于萬歷三十二年,也就是公元一六零四年,算下來今年才二十七歲,年輕有為啊!
坐在旁邊的那個鄭芝虎,滿臉刀疤刻痕,看上去甚是老態,但既然是鄭芝龍的弟弟,肯定也才二十來歲。他一直沒吭聲,這時候忽然指著龐雨,甕聲甕氣說道:
“我認識你,那天你也在那條大鐵船上!”
龐雨哈哈一笑,他早就辨認出對方了——那天他們順手救下來的四艘福船上,這個彪形大漢一直站在船頭,被救了也不道一聲謝,很沒有禮貌的瞪視著他們離去。不過當時兩船相距甚遠,這邊是用望遠鏡才能看清楚他的面容。而對方居然僅靠肉眼就能直接認出他來,這份變態視力著實讓龐雨深感羨慕。
笑著拱了拱手,龐雨道:
“咱們確實見過面,所以才不懷疑你們兩位的身份啊。若是換了別人,我們還不敢隨便相信呢。”
“嘿,我大哥的名帖誰敢假冒?除非他活膩味了!”
鄭芝虎身體一挺,眼中寒光一閃。坐在他正對面的龐雨立即不由自主往后一仰,心下暗吃一驚——這大概就是所謂“殺氣”了,一向以為只是夸張的形容,想不到還真有這種感覺。也不知道對面這家伙手上殺了多少條人命,才會鍛煉出這種氣質。
看看旁邊,老李教授也皺著眉頭,似乎不太好受的樣子,只有阿德若無其事,不愧是在看守所干過的。
“你們的那條大鐵船呢,咋不見了?”
龐雨現在明白剛才為何都是鄭彩出面應答了——這個鄭芝虎實在是缺乏說話的技巧,大家又不是很熟,哪有這么直統統問話的?
還沒等他想好該怎么回應,旁邊阿德已經笑瞇瞇開口:
“噢?那船啊,正在改裝呢。”
“改裝?那么好的大鐵船還要改裝什么?是損壞了嗎?”
鄭芝虎倒是一點不客氣,問題接二連三拋出來,不過阿德早有準備,就等著他問呢:
“沒壞,不過我們正在往上面安裝更多的火炮。現在這邊的生意比較大,來來往往的貨船多了,這邊海盜太多,對面的兩廣總督又對我們有些……那個誤會。所以要往船上多載幾門大炮,誰要是敢找我們的麻煩,就揍他個老母!”
鄭芝虎一愣,就算他再怎么沒腦子也能聽出這話里不太對味兒。旁邊鄭彩總算找到機會,趕緊插口把話題搶過去,免得這位二當家再說出什么不好聽的。
“呵呵,說起有關朝廷的事情,我們此次來,倒是為福建巡撫熊文燦大人帶了幾句話……”
以鄭芝龍的身份,這次交涉要是完全不帶一點官方色彩,那也不可能。他派出這兩位使者,暗地里也是得到福建巡撫支持的——兩廣福建之間消息靈通,王尊德派出招降使者的事情,熊文燦當然早就知道了。他先前專門跟兩廣對著干,就是為了搶奪這招安短毛的功績。為此還不惜故意拖延,遲遲不肯接受朝廷升他官兒的旨意。現在知道王尊德那邊有所行動了,他這里肯定也要派人來試探下。
不過比起王尊德主政兩廣,處理瓊州事務的理直氣壯,熊文燦朝這里伸手就有點不夠正大光明。所以他也沒敢發什么文書,只是讓人給帶了幾句口信。
“熊大人的意思,報效朝廷之路可不止一條,天下督撫也不是只有王尊德一家。諸位先生若當真有意為朝廷效力,而兩廣又走不通的話,不妨可去福建碰碰運氣。熊大人是極其通情達理的,這一點我鄭家可為明證。”
——身為福建巡撫,熊文燦不便主動向瓊州伸手。但假如瓊州島上的短毛匪主動向福建投誠,那他再介入就是名正言順了。
所以他開出來的條件可比王尊德那邊優厚多了,基本就是仿鄭家舊例:只要短毛肯接受一個大明官職,瓊州府這邊就還算是大明領土。至于這群短毛具體在海南島上干什么,他才不關心呢——反正本來瓊州也不歸他管。
這正是穿越眾最初的想法,李教授等人果然極感興趣,當即向鄭彩詢問具體相關的操作細則。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當初鄭芝龍招安,也是這位鄭彩從中跑腿斡旋的——他是鄭氏家族中為數不多的幾個讀書人之一,身上還有個秀才功名,頭腦靈活,最擅長這種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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