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四隱憂
十二月初,對于海南島上的留守人員們,是一段難得閑暇的日子。
龐雨最近的小日子就過得挺舒服,現在他每天只需要例行公事的帶人到幾處生產區域巡查一下,偶爾接收接收來自東路軍或北陸軍的戰況簡報——因為那兩路部隊都配備有自己的參謀人員,不需要這里遠程遙控,所以發來的真是“簡報”,只大致介紹一下事略即可,并不要求這邊幫忙作出判斷,看起來就很輕松。
之后就可以窩到那處小酒館去,美美品嘗著手磨沖泡的咖啡,消磨上一整天。如果運氣好的話,還可以吃到一些農業組新開發出來的各種產品——當初吳南海從二十一世紀帶來的各類種子,其中部分到現在已經開始有收獲了。諸如新品種的甜瓜,小番茄,油炸腰果之類本地從沒有出現過的蔬菜水果,經常率先出現在這座小酒館的餐桌上,只有在得到試吃食客們的肯定后,這些東西才會被大規模生產,豐富穿越眾的食堂菜單。
龐雨起初時還曾感到奇怪:為何這家小酒館會有這個資格,能夠擔當農業組的食品檢驗基地?不過到后來見到酒館主人后方才恍然——這家小酒館的經營者,正是當年吳南海收留下來的那對臨高百戶遺孀母女。
龐雨至今還記得,那時候初次見到她們時,母女兩個人都瘦得可怕,臉型看上去幾乎就是皮包著骨頭,甚至都有點像骷髏一樣,晚上出門都能嚇人一跳的。然而一年多以后再見,如果不是旁邊有人介紹了她們的身份,差點都沒認出來……做母親的已經開始發胖了,皮膚白皙,笑起來溫溫柔柔的,很有點珠圓玉潤的味道。而當初那個頭發蠟黃,面呈菜色,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的小丫頭,如今卻整天一陣風似的到處亂跑,跑到哪兒都落下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
“總算又象是一個家庭了啊……這樣我們的罪孽也可以減少一些……”
吳南海每次來這里吃飯時,都會用一種頗為滿足的目光看著那個小丫頭瘋跑。農場里都傳說他跟那小寡婦有一腿,對此眼鏡男從來只是笑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不過他的衣服如果臟了破了,倒都是拿到這里來漿洗縫補。因此在這片地盤上,從沒人敢找這對孤兒寡母的麻煩。而平時看在眼鏡吳的面子上,弟兄們也經常來這邊消費,而等到這里成為農業組的新產品“試吃”基地,總有一些新奇果蔬提供之后,用不著專門照應,生意也自然而然好了起來。
除了品嘗各類農產品,吳南海有時還會拿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過來讓大家試吃。比如這一天,他就拿出來幾大包干餅,以及大盆爛糊狀的面食。說這是給部隊準備的壓縮干糧,主要用炒米和玉米粉制作,既可以干吃也可以泡成糊狀食用,讓大家幫忙確定一下口味是否能被接受。
整個三連一百多弟兄品嘗下來的結果是:干吃還湊合,一旦泡成糊狀就實在難以下咽。不過這種評價在吳南海變魔術般往面糊里加入一包調味粉之后就完全改變——不知用了些什么材料,那調味包的味道竟然和后世速食面用的調味料頗為相似,鮮味十足,再加上一些辣椒粉,讓所有初次嘗到這種“明代方便面”味道的小伙子們雖然被辣得齜牙咧嘴,卻依然一個個喝的稀里嘩啦,大呼過癮。
就連龐雨等現代人嘗起來感覺也不錯,問老吳這是用了什么秘訣,后者卻得意洋洋,象上次一樣賣起了關子。好不容易,這邊許諾在瓊州府再幫他弄幾塊好田,吳南海才說出他們的秘密武器:
“是某種海產品,曬干以后碾成粉末,就是天然的味精,用來提鮮效果極好。”
借著調味包的東風,農業組這次推出了不少新式干糧,甚至還有用竹筒密封的簡易罐頭,本來想讓出征部隊帶上的,卻因為時間太緊而沒來得及。
“不過沒關系,等到下次再有軍事行動時,我們的部隊就能配備上新式干糧了!”
除了土地,就要數此類話題最能讓吳南海激動了,每當談起這方面時,他的眼睛總是亮亮的,充滿了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這樣逍遙自在的生活實在是很讓人迷醉,只可惜好日子總不長久,從十二月中旬開始,當兩路攻擊部隊先后抵達目的地之后,每天按時發回來的電報就漸漸開始有些讓人揪心了……
東路軍的情況還算好,至少在軍事上沒遇到什么麻煩。北緯發回來的電文總是很簡略,但每次都是“殲敵若干,一切順利”。另外敖薩揚也經常發回來比較長的電報稿,讓后方同志可以據此了解更多情況。
據說他們在登陸第二天就輕松拿下了極其空虛的馬尼拉城——呂宋的西班牙軍是這次進攻海南島的主力,失敗以后當地防御力量大為削弱,城內的西班牙守軍毫無斗志,在挨了幾炮之后就大部投降了。
不過馬尼拉城卻并未就此平靜下來,后面給占領軍帶來最多麻煩的竟然不是軍隊,而是那些抱著狂信思想的傳教士以及教徒。
東路軍統帥王海陽是完全不信宗教的,他的這種態度自然會影響到全軍。當攻擊部隊輕松進城之后,按照在海南島上的慣例,勝利者們四處尋找用磚石修建,圍墻比較高,防御條件比較好的“公共建筑”作為駐扎地——而非常理所當然的,他們找到的不是教堂就是修道院。
身為參謀官的敖薩揚倒是主張過要謹慎些行事,可王海陽北緯那幫軍人才不管呢,他們這些前解放軍戰士在當前的呂宋,后世的菲律賓可絲毫體會不到子弟兵的覺悟——于是直接找了一家最大,最結實的修道院,勒令里面的人限時搬遷……
“我,這種事情怎么能做!”
當龐雨收到敖薩揚上述電報時,本能的第一反應就是事情要糟——馬尼拉城乃是天主教在東南亞的大本營,當地信奉天主的人非常多,其中甚至還包括有很多華裔。在這種地方掀起宗教上的麻煩,無論如何不是好兆頭。
只不過事情都已經干出來了,再著急上火也無濟于事。而且,根據敖薩揚的介紹,當前馬尼拉城里還算安靜。那些黑衣黑帽的教士們雖然對這群綠衣中國人很不感冒,在城市管治上不大配合,但懾于他們手中火槍的威嚴,倒還沒什么非常出格的舉動。只是……
“只要身處馬尼拉城內,無論何時何地,背后總會感覺到一絲絲涼意,似乎總有仇恨的目光投注于我們身上……”
這是敖薩揚寫給龐雨私人信件中的一段文字,字里行間流露出一股淡淡危機感。龐雨雖然感覺出來了,但也沒什么好辦法,只能回信讓他們多加小心,務必充分執行橙色區域的安全條例,別讓人鉆了空子。
東路軍的情況雖然讓人不太放心,好歹還是控制了馬尼拉局勢的。相比之下,北路軍的狀況就顯得有些尷尬了——當他們抵達臺灣島之后,很快便與前來會合的鄭氏家族艦隊達成協議,雙方約定組成聯軍共同驅逐島上的西洋人,首要目標就是臺南地區,荷蘭人修建的熱蘭遮城堡。
按照雙方的約定:短毛軍將負責提供火力掩護,壓制荷蘭人的火藥兵器。鄭氏家族的部隊則負責沖鋒陷陣,上去打肉搏戰——談判桌上講得很好,可真正在戰場上執行起來,卻完全走了樣。
按照阿德的說法,什么鄭氏陸軍,純粹就是一堆爛泥!關鍵時刻肯定掉鏈子,怎么推都推不上去……第一天的登陸戰,瓊海號艦炮已經把目標港灣附近僅有的兩座荷蘭人炮臺給炸成了碎石塊狀態,鄭家那群號稱縱橫南海,所向無敵的海盜士兵卻依然慢吞吞不敢上岸——僅僅因為岸邊有幾個打冷槍的西洋獵手!
最后唐健實在等不及,親自帶領一個班劃小艇上去,把那幾個檔次很低的狙擊手遠遠射殺,然后直接上岸布置灘頭陣地……之后又過了足足三四個小時,三千名鄭家軍才在一片混亂中勉強完成登陸動作。中途死了兩個人,傷了十幾個,如果岸上有荷蘭人守軍的話,這個數字恐怕還會大大增加……
在此后的戰斗中也大都如此:往往是負責火力掩護的短毛軍都端槍沖上去了,本來承擔近戰肉搏的鄭家軍卻還龜縮在后面。不等到前方敵人被徹底清除干凈,他們就絕不肯往前多邁一步。
根據出征前從荷蘭俘虜口中了解到的情報,眼下臺灣島上的荷軍數量應該不多,攻打起來應該很容易——在開戰前,大部分人都是這么想,然而他們都卻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
——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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