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一周晟的再次提議
廖勇和馬輝很有些沮喪的離開了。↘書荒閣℡∠∴周晟卻留了下來,笑吟吟看了龐雨半晌,方才嘆氣道:
“到現在,我才徹底相信了,你們真是不想造反——換了我在你們的位置上,恐怕都要考慮考慮,是不是就此逍遙自在做個土皇帝算了。”
“為什么你們都覺得招安以后就不能逍遙自在了呢?”
剛才那兩位跑來試探,周晟雖然跟在后面,但卻一言未發,反而在那脾氣暴躁的馬輝發飚時從后面控制住了他,顯然是在幫著這邊的。因此龐雨在他面前也沒什么顧忌,說話就比較隨便。
“藩鎮可不是那么好當的,當年太祖開國,成祖靖難,多少立下赫赫功勛的名臣良將,到如今除了一個沐家偏居云南,可有其他能立住腳的?更何況以反逆起家,割據一方——我大明立國以來,還從未見到過有成功的例子。”
周晟倒是挺博學的,雖是武官,對于大明朝的歷史卻相當熟悉。說的話也頗為中肯——明王朝的歷史上確實從來沒有叛逆成功洗白的例子——直到它被叛逆滅亡之前。
而周晟也偏偏正好提起這個:
“剛才廖千戶提起的‘四大寇’之說倒不是虛言。我也曾聽聞過,最近在京城里確實有這么一說。建州韃子已是鬧了許多年,根深蒂固;陜西流寇雖然是新近崛起,但蔓延極快,眼下已幾成野火燎原之勢;山東亂軍去年剛剛興起,卻已禍亂直魯數地,直逼京城腹心之地——不過,以我之見,你們若真要大鬧起來,這三處恐怕都比不上。”
“……嗯?哈,這么瞧得起咱們?”
龐雨挑了挑眉毛,呵呵笑了,但周晟接下去語調卻是一變:
“只是,龐軍師,請恕我直言,這樣下去終究不是了局。當年寧夏哱拜叛亂,播州楊氏叛亂,還有東瀛倭人入寇朝鮮,隨便哪一處,氣勢規模都要遠遠超過今天的什么‘四大寇’,卻依然被朝廷一一討平。”
“萬歷三大征?不錯,那確實是大明王朝最后的輝煌……”
“最后的?龐軍師你未免太小看大明了。當時神宗皇帝已是好多年沒上過朝,朝中一片紊亂,就這樣還能打贏。而當今天子卻是英主,又新近翦除閹黨,朝中君子當道,由狀元郎出任首輔。正是朝氣蓬勃的時候,再加上我大明國力雄厚,雖有一時顧不及的地方,但只要緩過手來,終究不是你們占據區區一島之地所能抗衡的。”
看著那周晟嚴肅認真的樣子,龐雨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很怪異的感覺——崇禎是英主,朝中君子當道,反叛勢力很快就會失敗——這就是崇禎初年民間普遍的看法么?如果這時候有人告訴他們:未來那個被他們看不起的流賊李自成將會打破北京城,逼得“英主”崇禎孤零零一個人上吊,而一向被視作蠻夷的“建奴”則將建立一個取代明朝的大清,無數大明精英爭先恐后向其屈膝投降,他們將會是什么表情?
猶豫半天,龐雨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終于控制住自己,沒有拿周晟來做這個試驗,還是把話題扯回正路上去:
“那么,老周,你對我們的前途可有什么好建議么?”
周晟既然能說出這些話來,肯定是想法的,不妨聽聽他的建議。果然,后者立即將手一揮:
“還是那個字:走!不要留在大明疆土之內,只有這樣。才是自保之路。”
見龐雨略有驚詫之色,周晟以手指蘸水,在船板上居然隨手就畫出了南海周邊的地形輪廓——看來他把王璞弄回去的那份地圖研究很透。
“聽說你們已經出兵奪取了大員,呂宋,這是一條正道。大明對于自家疆土向來看得很重,即使這次勉強同意你們割據瓊島,也不過只是權宜之策,待朝廷緩過氣來,肯定還是要想辦法對付你們。所以最好不要把瓊州作為根本之地,當作一處跳板即可。一旦打下了外面的土地,此地即可棄之。”
周晟的手指緩緩在地圖上臺灣島和菲律賓的位置輕點數下,搖頭道:
“呂宋,大員,我不熟悉,不過看他們在圖上的位置,相距似乎遠了些,若放棄瓊州島,兩處就不能相顧。所以我覺得你們還是應該舉兵西向,去安南,奪占升龍府!”
“去越南?上一次老周你也提過,你對那里很熟悉么?”
被龐雨這么一問,周晟臉上顯出幾分懷念之色:
“確實,在下少年時曾在安南住過許久,對于那邊內情知之甚深。安南雖為外邦,風土人情實與我中華無異。當年成祖時甚至一度納入朝廷轄下,若不是后來因內訌叛離,如今也和云南差不多。而且升龍府距離瓊州島不過一海之隔,你們連呂宋都能奪取,安南自是不在話下。”
說著。周晟又用手指頭在船板上多劃了幾下,把越南位置分成兩塊:
“眼下安南那邊,南方阮氏與北方鄭氏正互相攻戰不休,生靈涂炭,正是人心思定的時候。前次我曾建議你們去投奔某一方,現在看來,卻是太保守了——以你們橫掃南海夷人的實力,那兩方聯起手來也擋不住,就是獨占升龍府,自立為王,也毫不困難。”
聽起來似乎有點意思?龐雨甚有興味的低下頭去,研究了一陣那簡易地圖,周晟的建議倒是跟凌寧他們有點像,不過凌寧他們見識廣,主張避的更遠。
“越南那地方,確實跟中原相差不大。所以我們才不想去動它啊——拿下越南遇到的麻煩跟拿下廣州差不多,一樣有可能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
見周晟滿臉愕然,顯是沒聽懂龐雨的言辭,后者笑笑,也不多作解釋。
“哪,老周,不瞞你說,咱們中間也曾有人提議過遠走高飛。索性到大海對面,一片比大明還要廣闊許多的新大陸去發展——對外擴張是肯定要進行的。然而,對于我們中的大多數人,畢竟還是不想離開故土,按照咱們那位李老爺子的說法:中原大陸,是我們的根系之所在,不是輕易就能拋棄得了的。”
卻不料周晟聽到此言后卻是滿面笑容,連連點頭:
“不錯,諸位雖非明屬,卻對我華夏心懷忠義,周某已是確信不疑。而這也正是我提議你們前往安南的原因之一!”
他的手掌重重壓在船板上越南地圖的位置:
“安南曾為大明內屬,后又叛離。朝中有識之士提及時常自扼腕嘆息,只要你們能在安南站穩腳跟,屆時以外藩之地請求內附,朝廷必然大喜。到那時什么叛逆之說,自然一筆勾銷,再也不會有人提起。”
稍頓了一頓,周晟又道:
“黔國公沐家,之所以能夠世鎮云南,除了歷代皆對朝廷恭順外,主要還是因為當年云南乃大理故土,沐氏將其牢牢置于大明轄下,實是有開疆拓地之功,朝廷方以世鎮酬之。你們若想要真正成為一方藩鎮,既逍遙自在不受朝廷管束,又不想為人所忌,只有以外藩而求內附,這是唯一可行之路。”
一番話說完,周晟滿懷希望注視著龐雨,似乎是馬上就想聽到贊同的話語。龐雨當然不會這么快做決定,只是笑了笑:
“老周你的建議很有意思,回頭我們會仔細考慮的……別這樣看著我,我只不過是一百三十九分之一,你就算說服我,大伙兒不同意還是沒用。”
“龐軍師何必太謙,我聽說過那個‘委員會’——你們的所有決斷似乎都是出自其中吧?而閣下,好像也是其中的重要人物哪。”
還沒等龐雨回過味兒來,周晟又笑吟吟說道:
“當然,錢大人,廖千戶他們現在還不清楚這些,只以為你光是瓊州一府的軍師,解大頭領之副貳,故此才對你不以為意——龐軍師,聽我一言:下次可別這么輕身犯險。廖千戶身手極高,剛才若真是鬧僵了動手,你后面兩名貴屬怕是抵擋不住……就算加上你靴筒中那支短銃也是一樣。”
見對方面露驚愕之色,周晟哈哈一笑。起身離去。
之后的一整個上午,大福船上氣氛平淡。沒什么人再來找龐雨“談心”了——估計錢謙益,廖勇他們正在商議下一步動作呢。
而后者也虛心接受了周晟的勸告,老老實實呆在船艙里,沒敢再到處亂竄打聽消息。就連吃早午飯的時候也沒出去,就在艙內解決。倒不是他怕死,只是剛才周晟那番話提醒了他:不要說青史留名的大才子錢謙益了,就連那幾個錦衣衛也個個都是人。雙方蜻蜓點水式的略略切磋一下機鋒也就罷了,依仗多出了幾百年的見識,倒也能勉強糊弄一下,但若是真接觸多了,恐怕會在他們面前露底——對于周晟,龐雨現在就有點這樣的感覺。
好在這趟漫長旅途也差不多快要結束,到了中午時分,官船抵達紅牌港。
昨天去外地了,今天補上。
明天更新照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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