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六走馬取登州(中)
“轟轟……”
隆隆炮聲中。火光迸射,亂石紛飛。那座小小烽火臺瞬間被淹沒在塵土飛煙之中。這座烽火臺當初構筑時主要就是為了監視海上敵情,位置選擇在視野開闊的高地上,靠海邊很近,于是——從海上發炮過去同樣很近。
用三條大戰艦圍攻一座毫無還手之力的烽火臺實在有點欺負人,就算打出去的全是實心炮彈,僅僅一輪排炮之后也把這座土胚子結構的簡陋建筑物給砸了個粉碎。
待第一輪齊射結束,塵土硝煙略微散去之后,凌寧下令暫停原定的第二輪射擊,一邊通過望遠鏡觀察著那堆坍塌掉的殘磚碎土,一邊回頭問解席等人道:
“還要打嗎?”
“……看來是不用了。”
既然已經展現過瓊海軍的威風煞氣,再對著一堆廢墟鞭尸也沒啥意思。沒想到那座看起來有點西方城堡架勢的烽火臺這么不經打,解席頗有點意興闌珊。
不過這邊剛剛略有放松,忽見從那廢墟里居然竄出來十多條人影,以飛快速度朝著登州方向逃跑過去——不得不說這些人的運氣還真是不錯,在那么恐怖的炮擊中居然能幸存下來,并且還有能力撒腿狂奔。
只是北緯的偵察大隊一直埋伏在周邊,那些剛剛從炮擊中死里逃生的“幸運兒”們還沒來得及跑出幾步,便在神槍手的狙擊下紛紛倒地,沒一個能跑出五十米開外的。
直到最后一名叛軍士兵絕望翻倒在地,北緯方才冷冷一笑。舉起手中步話機:
“眼線已全部拔除,可以登陸了”
“,按原計劃,各艦進入登陸狀態!”
隨著老解這一聲令下,指揮艦上升起信號旗,第一艦隊各級大小艦船上都開始忙碌起來。一艘艘運兵船盡最大可能靠近岸邊,放下吊掛的登陸大艇,士兵也排成幾行,沿著懸掛在側舷的繩網爬上小船,嗨喲嗨喲喊著號子向海岸劃去。
鄭家船隊則繼續向西面行進一段距離,排列成作戰隊形,隨時準備打擊膽敢出現在這片海域上的任何不速之客——他們的職責是監視登州港中叛軍水師,以避免登陸船隊受到騷擾。
鄭芝虎上次護送錢謙益經過山東海域時曾和叛軍水師照過面,不過對方沒敢等他接近就跑掉了。鄭芝虎對于山東水師極其鄙視,按他的說法,叛軍的那些小舢板只配用來做渡船,跑海面上胡鬧居然沒給風浪打沉實在是異數。
不過即使如此,瓊海軍也沒大意,雖然鄭芝虎一再保證說光憑他鄭家的艦隊已經足夠保障登陸船隊安全,這邊仍然預留了三分之一的戰船保持戒備,寧肯降低點效率。包括三大主力艦中的伯爵號,仍然處在時刻可以進入戰斗的狀態——這不單單是為了防備山東水師,隱隱約約的,連同鄭氏艦隊也在警備范圍中。
嘴上說話要和氣,但手里的大棒子絕不放下——這是瓊海軍的一貫政策,從未改變。
隨著第一個連隊在海灘上站穩了腳步,越來越多身穿褐綠色軍裝。皮膚黝黑身材矮小的海南士兵開始出現在山東沿岸。在初步鞏固了登陸陣地之后,重裝備也開始進入登陸程序。
普通步兵搭乘小船搶灘并不困難,但重達千斤的十二磅青銅炮要通過駁運輸送上岸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好在炮兵連的裝備都是安排在三艘西洋大帆船上,在這些大帆船中部,都安裝有用滑輪組和懸臂系統組成的簡易起重裝置,專門用來吊運重物。
此時那些笨重的青銅炮都被牢牢固定在用木桶和粗原木拼成的木筏上,通過吊臂懸索小心翼翼放平至海面。每一只木筏上的空桶數量都經過計算,以確保能夠提供足夠的浮力。
木筏下海之后,就用小艇拖運至岸邊,然后解開固定纜索,拆散木筏,將原木鋪在沙灘做成一條簡易棧道,這樣可以避免炮輪陷入淤泥中……平均一門炮有三十來個人伺候著,吭哧吭哧的總算折騰著上了岸。
“炮兵需要進入戰備狀態嗎?”
跟隨第一門火炮登陸的馬千山走到解席身旁問道,后者正舉著望遠鏡觀察周邊態勢。放下望遠鏡,又與北緯商議了片刻,解席做出決斷:
“沒必要了,登陸行動非常順利。陸地上沒有任何阻礙,海上也沒風浪,照這個速度,大約中午之前。全軍就能完成登陸行動。”
“那就不用耽擱了,到時候直接向登州府進軍吧,預計今天就能抵達登州城下。”
龐雨也剛剛跟隨另一股步兵上了岸,跟著他一起登陸的還有那四位明朝使者——孫昊畢竟還是受不得激,一起跟著下船來了。此時他正充滿好奇的望著四下里忙碌著的短毛兵們,顯然是頭一回看到這種場面。
另外周晟廖勇趙翼三人都是有過實際軍旅經驗的,但他們依然為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震驚不已。雖說在臺灣時已看過短毛軍的登陸演習,此刻進入實戰后倒比演習時還要顯得更順利一些。而在這三人眼中,瓊海軍的熟練和順暢依舊令他們感到難以置信。
……幾乎沒有人大呼小叫,大部分指令都是通過旗號下達,基本上每一個士兵都清楚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他們有許多古怪但實用的工具,也非常清楚該如何最有效的利用好這些工具;每當一支部隊登陸后,馬上就會有人帶他們去指定位置布防,或者休息,或者協助整理物資,絕不會停留在原地無所事事,也不會擋了別人的道。
瓊州軍不立陣勢,但他們的部隊安排卻充分利用地形,將整片登陸區域給控制的嚴嚴實實。當他們的第一批先頭部隊,大約兩個連隊完成登陸,并且迅速占領了周邊各要點高地之后,周晟廖勇這兩位有經驗的軍官就已經看出,此刻就是登州府出兵前來攻打,也已不可能阻止瓊州軍的登陸行動了。
事實上,在開始登陸大約兩小時之后,從登州方向確實來了一支部隊,應該是聽到炮聲前來探查情況的。軍容裝備不錯,全部是騎兵,只是規模有點不尷不尬的——才一百多號人。作為一支攻擊力量顯然偏弱。但作為斥侯好像又太多了。
對于那些窺視者,瓊海軍一點不客氣,只要膽敢進入瓊海步槍射程的,一律點射放倒。第一次和瓊海鎮作戰的叛軍騎兵對于這邊步槍射程完全沒有概念,站在自以為安全的地方探頭探腦,結果被布置在外圍高坡上的一個警戒班瞄準后同時齊射一下子打翻了七八個,剩下的頓時一哄而散,直逃出去好幾百米才收住腳。
不過他們倒也沒有就此退走,那些騎士們重新集結到一起,猶豫或者商議了片刻之后,卻又重新靠近,竟然拔出武器發動了一次強行攻擊。
但這邊僅僅動用一個排,依托兩座小土坡陣地,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這次攻擊給打垮了——其實連這個排的兵力還沒用足,就是兩座土丘陣地上各放了一個班,十來號人同時射擊,后面還有一個作為預備隊的班組根本沒上場呢。
騎兵沖鋒起來確實很有震撼力,可惜才一百多人,聲勢再大也有限。而瓊海軍這次出戰的軍士都在徐慧那座特殊靶場里訓練過的,面對騎兵沖鋒一點不手軟,該怎么打還怎么打。敵軍進入射程以后他們一次射擊就能撂倒七八個,按對方那速度,等沖到面前估計也剩不下幾個活人了——更不用說靠近之后還有手榴彈可以招呼。
當然那些活人騎兵也不可能頂著子彈往前沖。在挨了兩三輪槍子兒,用身體驗證到這邊火槍的射程,射速和殺傷力都極其驚人之后,他們立即分散,轉彎……毫不猶豫的掉頭朝后面跑了。在這個過程中又吃了一排槍子兒,倒下四五個,最終這支百多人的隊伍逃走了約一多半,不過考慮到那其中肯定還包括一些受傷的,這支部隊的實際損傷應在半數左右,按這個年代的戰爭統計來說算是非常慘重的。
而這邊則只有一人輕傷——還是那白癡裝子彈時自己手忙腳亂,被槍機彈簧打傷了手指頭。從頭到尾叛軍方面連一次有威脅的攻擊動作都沒能發出。敵軍無論是火器還是弓箭,都遠未達到射程。
這個戰果著實讓周晟等四人驚得目瞪口呆——那可是騎兵!一百多名騎兵竟然被二十來個步兵打跑了,而且還是那么的輕松。這絕對顛覆了他們一貫的戰爭觀念。盡管廖勇等人早知道瓊海軍的火槍極其犀利,但真正看到這種武器在實戰中的表現,還是令他們乍舌不已。而趙翼更是熱忱無比,盯著那些短毛士兵手中的步槍,眼珠子幾乎要迸射出來。
回過頭,幾個人低聲議論上了:
“原來根本無法靠近啊,照這種戰法,敵方再多的兵馬,只要近不了身全都是假的!”
“要想逼近,只能靠人命去填……要沖過那火銃七八百步的奪命距離,搶到身邊后才有一絲勝機……我的天,這銃打的也太遠了!咱大明最好的魯密銃也不過才兩百多步吧?”
“……七八百步,每十息左右就能射一次。就是天下縱有此等精兵,能明知必死還往前沖的,又有多少精銳能被這樣糟塌……難怪他們膽敢如此托大,以區區兩千人就來打登州府。我看就這憑一兩千火銃手,列陣而進,恐怕叛軍人數再多,也只有當之披靡的份兒。”
“這邊還有這許多火炮沒動呢……”
一幫人嘀嘀咕咕的,眼神不由自主放在了那些被重點保護的火炮上。剛才一戰對于瓊海軍來說根本微不足道,除了相應方向的警戒部隊投入作戰外,也就是解席,北緯等幾個軍頭通過望遠鏡觀察了一下戰場局勢,其余各部隊該干啥還干啥,幾門好不容易拖運上岸的大炮更是仍舊保持在修整狀態,一干炮兵正忙著將其擦干上油作保養,絲毫沒有備戰之意——顯然,人家壓根兒沒把那百來號騎兵放眼里。
直到戰斗結束后,北緯才帶著偵察大隊的兄弟們出去收拾戰場,按理說這事兒一般輔兵就足以勝任。不過北緯還是決定親自出手,他想找幾個活口問問情況。順便,把還在戰場上徘徊的十多匹戰馬牽回來——瓊海軍武器裝備雖好,騾馬方面卻是不多,尤其是海運起來麻煩。這次三條西洋船上雖然帶了一些大牲口,也只能勉強供炮兵連使用。連偵察部隊都只能靠兩條腿走路,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正因為如此,他們完成登陸后,偵察兵還不敢放得太遠,就是怕萬一遇敵,后方接應不上。不過眼下有了這十多匹戰馬,想必情況很快就會好轉——偵察隊員都是學過騎術的,只要把馬馴服了,相信很快就能上手。
……片刻之后,從偵察隊里抽調出七八名騎術最好的隊員,開始和那些剛剛被牽回的馬匹交流感情,準備駕馭它們了。而包括解席在內,一干軍官則圍攏在幾具擔架旁邊,對躺在地上的幾名叛軍俘虜展開集體審問。
——按照瓊海軍前幾次的習慣,對明軍作戰,對方的傷員通常都是予以救治的。這次來山東平叛,叛軍好歹也曾是明軍一部分,按照某些同志的看法,也是屬于可以團結和爭取的統戰對象。
不過北緯從來不是什么爛好人,對于山東這邊的叛軍更是沒啥好感,讓他去打掃戰場對于那些叛軍傷員絕對幸事。再加上瓊海軍用的軟鉛彈頭殺傷力比較大,基本上被打中軀干的,哪怕還活著正在呼救,北緯也不加理睬——沒必要為那些必死之人浪費藥材和繃帶。
只有那些傷在腿部,手臂等不致命位置的才會被擔架抬回,但也只做個簡單包扎,除非他們在接下來的詢問中認真配合,才能得到進一步的治療——事實上如果不是為了詢問情況,北緯根本懶得對那些受傷叛軍就行救護。
似乎有點冷酷,不過那些被抬回來的叛軍傷員對此已經甚是感激,基本上問什么答什么,表現的相當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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