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九新的形勢
北緯所率領的偵察兵大隊,自叛軍撤離登州后便一直尾隨在后監視他們,一直跟到黃縣附近潛伏下來,隨時關注著敵軍動向。以防他們突然反攻,搞得后方措手不及。
以這位北大酷哥的性子,當然不可能光躲在遠處觀察——事實上這幾天他連黃縣縣城都進去過好幾趟了,還先后抓了舌頭若干,打聽到了不少最新的軍情,此時正好提出來供眾人分析。
他打聽到的最重要一個消息,便是那場決定山東戰局的沙河大戰居然已經不存在了——壓根兒就沒能打起來。如果按“正常”的歷史進程:叛軍與明軍雙方應在公歷十月二日,即農歷八月十九那天開戰,明軍獲勝。然而這回,由于瓊州軍于公歷九月二十五日,也就是農歷八月十二就奪取了登州府城,對于如此至關重要的消息,叛軍自然是快馬加鞭直報中樞。結果李九成孔有德等人一聽到消息便立刻果斷撤圍萊州,恰恰于十八日,大戰開打的前一天組織全軍撤走。
如果明軍能聰明一些趁機掩殺的話,有騎兵眾多的遼鎮軍馬,更有祖大弼,祖寬,金國奇,靳國臣這一干遼軍猛將奮勇當先,叛軍肯定會面臨一場大潰敗。只可惜大明朝的官軍歷來動作緩慢,而且又是由一幫子文官和太監掌握決定權,在現對手主動撤退的第一反應不是追擊而是考慮有沒有埋伏。在這猶豫之間,就讓叛軍從容撤走了。
等到負責平叛的山東行營切實得到登州城光復的消息,則要比叛軍遲了整整三天——也算他們倒霉,瓊海軍中負責與大明朝廷聯絡那幾位大明使者手底下都沒什么人。在奪占了登州府城之后,錦衣衛腦廖勇只派出一名手下潛越叛軍防線去向山東行營匯報戰況,卻一直未能送達,估計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后來山東行營得到消息的渠道,竟然還是來自于從京師所派來的六百里加急捷報——兵部主事孫昊寫給朝廷的奏報乃是走的海路,由熟門熟路的鄭芝虎派船走天津港上岸直送京師,兩天即到。北京城內上至天子,下至黎庶都是一片歡騰,可朝廷中的派系斗爭卻從來不會平息——兵部有幾位大佬想到山東行營兵強馬壯,卻讓一支遠道而來的南方偏師搶先建此奇功,實在不是滋味兒,于是便派人前往山東行營催戰,行營諸將這才聽到這個令他們目瞪口呆的消息,也終于領悟過來:對手為何會突然后退。
不難猜測,當這則“捷報”傳到山東行營時,所帶來的決不僅僅是欣喜。大概也只有山東巡撫朱大典,巡按謝三寶等文官可能還會真心高興一下;監軍高起潛,呂直等人可能無所謂;而對于總兵祖大弼,吳襄,劉澤清等那一干指望著賺軍功往上爬的丘八們,這可是奪走他們身上衣口中食,此次平叛戰役的最大功勛已經沒有了……
搶功心切的遼東軍當即全軍盡出,狠狠追殺了一段,干掉不少被孔有德留下來作為肉盾犧牲的雜牌步兵,但卻已經喪失了追擊的最佳時段,還是讓大部敵軍成功逃走了。即使有萊州城內居民敲鑼打鼓感謝“天兵”解圍,也不能緩解他們的郁悶心情。
在歷史上他們的度本就很快:農歷八月十三出兵,十九日打贏沙河之戰,至二十八日左右乃乘勝追擊,兵進黃縣——按照明軍的效率,這已經是非常快了。而現在當然更不可能拖延,據北緯所擒拿到的幾個叛軍探子交待:憋紅了眼的山東行營軍已盡數開拔,正急向黃縣開來。預計在很快便會抵達此地,甚至可能就在這一兩天之內。
“看來歷史上的沙河決勝要變成黃縣決勝了……而且我們很可能當其沖”
一聽到北緯帶來的那些消息,龐雨立即做出判斷——黃縣之戰本就不可避免,史載明軍在此本就與叛軍又大打了一仗,再次大勝之,斬一萬三千,俘虜八百多,墜海而死者不計其數,然后叛軍才徹底喪失了信心,退回登州城死守,再也不敢野戰。而在當前的新形勢下,叛軍未遭敗績,實力還相當完整,更主要的是自信心尚在,這一仗更是非打不可。
而根據北緯這幾天來的觀察,從萊州地區撤回的叛軍最初大都為騎兵,顯然都是叛軍的核心力量。這幾天來步兵數量也在漸漸增加,這些能在短時間內從萊州前線跑回來的人最起碼體力不差,肯定都屬于青壯。如今聚集在黃縣周邊的叛軍數量雖然還沒有達到他們自稱的“十萬大軍”,五六萬總是有的。
更為要命的是,關于這支叛軍主力部隊的動向,只要稍稍換位思考一下就不難作出判斷:眼下叛軍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數萬人馬都聚集在那處小小黃縣,人吃馬嚼光每天的糧食消耗便是個大難題,拖延下去肯定沒什么前途的。要想生存下去,叛軍的最佳策略肯定不是回頭去和搶功心切的遼東明軍死磕,而是順勢北上,打垮背后那支兵力薄弱,只有區區三千余人的南方軍,奪回登州府,倚城死守。
俗話說“歸師勿遏”,對于一支數量龐大,又急于逃回老窩的哀兵,如果換了其他明軍,與其正面對抗還是有相當風險的。然而瓊州軍卻沒有后退余地,他們倒不怕正面對抗,只是這樣一來,免不得要以兩千之眾硬頂對方數萬大軍的猛攻,這正是參謀組預先要盡力避免的局面。
“倒霉,我們好像攻的有些急了,早知道遲幾天登陸奪城就好了。不好意思啊,伙計們,時間算太死了。”
龐雨很有點后悔,他原來的想法是掐算好時間,等這邊奪取府城的消息傳過去,那頭沙河大戰也差不多打完了,這樣叛軍實力已然大損,縱使回頭也不足為患。
而另一方面,當初作此謀劃的最主要原因是——如果運氣足夠好的話,正巧在雙方大戰時這消息傳至戰場,那可就是決定性的因素了
——想象一下,正當前方兩軍正在激戰,大明將士們盔殘劍折,都是疲乏到了極點的時候,有那么一位騎士橫空而出,高舉一面“瓊”字大旗一路奔行,為全軍帶來登州已然光復,敵軍老巢已失的大好消息……而叛軍則是軍心大亂,自相踩踏死傷無數潰不成軍,官軍沿途追殺斬過萬——所有這一切都是有賴瓊州軍威名所至,被戰場上幾萬人同聲傳頌,那將是何等的光榮與驕傲
……所以廖勇所派出的那名手下,特地讓他把“瓊”字旗帶在身邊了,可惜沒能及時趕到。而叛軍方面得到消息又偏偏早了那么一天最讓人無奈的是:號稱大明第一鎮的關寧鐵騎居然遲緩到能讓好幾萬敵軍在眼皮子底下從容撤退,實在是令人扼腕。
“哎,看來這種高難度動作,隊伍里頭沒有一個姓蕭的還就是玩不轉哪……”
龐雨低聲咕噥了一句,回頭見敖薩揚捧著那本“文史紀錄”又翻了幾頁,隨后便珍而重之將其收到硬皮革的公文包里,見龐雨看過來只笑了笑,扶一扶眼鏡:
“下面用不上它啦,金手指階段已然結束。”
“接下來可就要完全靠我們自己的判斷了……不過也沒什么好擔心的。我們這次到山東本就是存了打一場硬仗的心思,眼下這個機會,正好鍛煉部隊”
作為全軍統帥的解席依舊信心滿滿,對于參謀官的小小失誤也沒放在心上。
“既然明軍還沒來得及動手,那就由我們親垮,也算是盡我解某人對家鄉父老祖輩的心意吧……好啦兄弟們,今夜且安心休息,待明天出手,搞定他們”
為了防止夜間遭到敵軍突襲,按照曾國藩“結硬寨”的好習慣,瓊海軍在下午天色尚早時便開始安營扎寨,士兵們挖掘塹壕修筑土墻,迅在天黑之前布設出一座防護能力相當強悍的宿營地來。
起初時在那幾位明使眼中,瓊州軍的營地很不正規——除了幾座木制高哨塔外,整片營地只是用挖土形成的壕溝和胸墻作為掩護,連道最起碼的木頭寨墻都沒有,這樣的營壘能擋住敵軍沖擊嗎?他們對此是很有疑問的。
不過這幾位現在都已經比較識相,不敢再隨意評論短毛的行為。果然,不久之后他們便看見短毛軍開始在營地最外圍布設一種古怪的防護器具——用金屬絲編成的鐵線,上面枝枝丫丫盡是尖刺,團成一個個大圓卷兒,布設時只需要松松垮垮的拉開來,用木樁子固定住兩頭,并在中間打上幾根支撐,便形成一道相當險惡的阻礙。前后布置個兩三層,上面掛些鈴鐺,再往中間地上撒上一層鐵蒺藜……
如此一來,外面人再想要鉆過來,可就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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